苏衍脚步一顿,忍不住翻白眼:“说的好像是你的似的,忒不要脸。”
“不是我的,却是我父王进贡的,刚出炉的琉璃,来,给你瞧瞧。”说着从铁架子上搬下来一件大件,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纸,出来的是一件透亮的青花色琉璃三角樽,撒了很多红色水滴。
西楼得意地展示着它:“这宝贝,历经三十名工匠,不断雕琢,上品中的上品。”说到这儿,他那双刚刚还亢奋的眼黯淡下来,“为了赶制这件东西,工匠没日没夜,不敢疏忽。可是回报的却是连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一点点工钱。弱国无尊严,窝囊至极!”
说着苦叹一声:“以前的燕国并非如此窝囊,大概是在毓后薨逝之后,容帝开始对燕国强加赋税,每年纳贡增了三成!”
毓后…苏衍很少听西楼提起她。当年燕王妃改嫁,轰动六国。民间都在说,那样完美的的一位佳人,就得配容帝这样的英雄,那时候苏衍也这样觉得,可是现在…
苏衍难过的垂下头,楚王当时该有多痛苦啊。
阴森的大堂,玄色帷帐在夜风中微微摆动,诡异的气质笼罩着。瑾云城跪坐在铺了毯子的地板一侧,另一侧,墨斐静静坐着,微睁着眼。等下人沏完茶,他缓缓起身,端起茶杯,走向对面,微微躬下背:“云城姑娘曾为将军出生入死,去过不少深宫禁院,想必这身手无人能及。眼下老夫有件难言之隐的事,不知云城姑娘可愿听一听?”
瑾云城看着他手中暗色的茶水,直起背,行了简礼:“愿闻其详。”
墨斐将茶置在她的案上,负手,在大堂内踱步。
“老夫有位得力的助手,现在被一宗案子缠身,终日难安。老夫在朝堂多得他协助,实在不忍心失去他。”
“可否问大人,此人是谁?”
“姬昱。”
“门下省左侍郎姬昱姬大人?记得是九年前上任,上任以来,替大人寻了很多贤才委以重任,如今大人能在朝中一呼百应,确实有他的功劳。”瑾云城对墨斐有哪些帮手,出自哪里,各有什么背景联系,十分清楚,这也是她曾作为死士的本职工作。
墨斐眉目一沉,回头看她:“此人受不了严刑拷打,不能落到刑部。”
“杀人灭口?”
“还没到那时候。”墨斐回到案前,饮了口茶,才道,“帮我潜入断云轩,找出那个丫鬟死前藏的东西,带给我。”
“是何物?”
“一条汗巾。”
苏衍咬着狗尾巴草,坐在房檐上,两条腿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将屋顶垂下的树枝摇的簌簌作响。
她打了个哈欠,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人。
“你说,我们这样蹲守,真的能守到凶手自投罗网?怎么着都觉得他要是真来了,那也忒傻,哪有这么傻的凶手!”
“有时候并非凶手笨,而是在危机面前,很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长孙熹不过是单纯害怕而已,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正常人怎么会是那种反应,你放心,消息一定传出去了,凶手定会前来!”西楼咬了口瓜,问她,“今天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天亮。”
西楼哦了声,扭了扭屁股,一口咬住瓜,解下披风,折的方方正正的叠在一边,拍了拍它:“过来坐。”
苏衍瞥了眼那个垫子,立马挪过去。坐着坐着觉得无聊,从袖中抽出墨绿色汗巾,凑近闻了闻,急忙丢到一边,抱怨道:“我还不如交给大理寺,顺便也让他们给我排几个人使使,我也不必这么没日没夜的!”
西楼将它折好,藏在腰带里,转头问她:“那你要跟大理寺要哪几个人?”
“盯梢的两个,抓人的四个,守门的六个……还有预备的六个,全部埋伏在暗处,我就呼呼大睡,一旦有声响,我立马号令手下,一鼓作气将凶手绳之于法!”
“要是交给了大理寺,哪还有你的事儿,你就真的要回家呼呼大睡了!还不如我们自己干,干得好,还能从容帝那儿得点封赏,干得不好,再上交证物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苏衍略略思忖,用力点头。
一阵寒风刺骨,苏衍下意识去摸脖子根,却摸到一手血,吓得大跳起来,猛地发现眼前立着一个白色影子,在交错的树枝中影影绰绰。
两人都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个走眼就让他溜走。
影子盯着西楼的腰,手上的阔刀纹丝不动,冷光在刀面翻腾。
苏衍急忙从靴子里拔出短剑,做好防御:“报上名来吧。”
影子的双眼在面罩下眯起,提起刀,横对着苏衍,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说道:“我会刻在你的墓碑上。”
“奶奶的这么嚣张!西楼,你攻他左边,我负责右边,今天我们就来个双剑合璧,让他开开眼!”
只听得西楼轻轻嗯了声,转眼已经冲刺出去。苏衍也赶忙追上去,在即将攻到影子面前时,迅速分开,攻其左右。影子一脚蹬住树干,跳上了树冠,又从另一边飞下,落到他们身后。
影子冰冷冷的声音道:“把东西交出来,留你们活口。”
“交出来可以,只是尊驾总得留下姓名,上头就是问起来,我也好有交代。”西楼握住苏衍的手,又小声提醒,“此人轻功了得,你我不是对手,现在他还未使出兵器,暂时不能摸透招数,没办法应对,你小心。”
苏衍点点头,不敢松懈。
只见影子收起阔刀,歪头看着他俩,似乎在端详,又似乎,在看着手中的玩物。
“你们是一对?”他似乎很好奇这两人的关系。
苏衍愣住。这大半夜的,凶手不杀人灭口,关心他俩做甚?!
影子又问她:“若他死了,你会怎样?”
苏衍看了看西楼,心里十分为难。若西楼真的有难,自己定当舍身忘死,但是影子问的,明明是男女之间……
“我不会死,更不会让她有危险,你休想拖延时间,要么打一场,赢了东西拿走。”西楼冷冷道。
“那,输了呢?”
“输?那便留下姓名!”言罢,一道疾风闪电,苏衍只捕捉到西楼腾了云似的朝影子方向奔去,随之几道锋利光影射出,袭向敌人。然而对手一套刀法使得是出神入化,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
苏衍不知如何帮忙,左看右看,根本插不进手。影子用的虽是刀,脚下却灵活的很,一套刀法,愣是耍出了千百种花样,刚中带柔,甚是好看。而西楼的扇法宛如流水,却暗中波涛翻滚,气势逼人。只奈何影子的刀质量忒好,几十招下来,愣是没被破坏一分一毫,西楼更是连他的身都难以近得!
两人过了几十招,西楼一点甜头都没尝到,反被牵制。才发现凶手这是在拿自己耍大猴!自负之极,可恶至极!登时怒不可遏。他飞身而起,折下树枝,以树枝为剑,和他周旋起来。
苏衍终于看准时机,举起短剑对准他的后背偷袭,影子回身抵挡,西楼趁机将树枝朝他掷去,不偏不倚,插进了他的右肩,顿时红了整个肩头。
西楼这一刺,刺中的是他的穴道,他一时间难以动弹。正当两人都松了口气,准备拿下他时,没想到他突然用内力震出树枝,反击苏衍。趁着西楼慌乱搭救之际,又顺走了他身上的汗巾,从屋顶后边仓皇逃窜。
西楼哪管得着什么证物,急忙去检查苏衍的伤势,幸好,只是伤了筋骨。
苏衍捂住伤口,一脸沮丧:“还是让他跑了!”
“别急,我自有他法。”有个人,或许是时候用了,西楼暗暗想着。
“他抢走了证物,肯定不会再来断云轩,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引他出面了?”苏衍又气又悔,“早知此人是个高手的话,就不该将证物放在身上,真是大意!难不成,这事真和长孙熹无关?”
西楼捏了捏她的脸,安慰:“别灰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苏衍吸了吸鼻子,突然灵光乍现,“对了!方才交手时,我闻到他身上有股香味,很是奇特,应该不是容国的香料,我好像在哪儿闻到过……只是现在想不起来!”
“回去睡一觉再说,别多想了。”
一整宿,苏衍脑子里全都是在凶手身上闻到的香味,越来越浓,挥之不去。她总觉得在哪儿闻过,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