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随口胡诌:“他那么忙,哪能天天来,这不闲得慌,就来找你喝喝茶。”
左卿并未对她半夜过来的行为感到不悦或者奇怪,又另问起学堂的进展,苏衍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当然好啦,自从上次帮了锦倌一个大忙,现在学堂的环境和谐得不得了!多谢关心,咱们还是聊聊茶吧。”说着从炭炉上取下水壶,将茶盅和茶杯反复清洗几次,再添上茶叶和水,静止片刻后将茶水倾尽,再添满,反复多次。
左卿笑了笑,不再追问,安静的欣赏她泡茶的动作。
苏衍倒满了两杯茶,却迟迟没有递给他,心里觉得奇怪,这茶叶拿出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可是经过滚水冲洗,一股苦涩之味散发了出来,即使已经换了三次水,仍旧没有淡去,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这儿的茶不会是军营里喝的那种变态茶吧?”说着将两杯茶都推送到对面,“看不出来,你一个正儿八经的人也需要这种茶强身健体,我这种强女子就不需要了!”
左卿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时常整理公文到深夜,自然需要提神醒脑的东西,不过我这儿有件好物,或许适合你。”他侧身从身边的塌几上拿了一个方盒子,手掌大小,是用极为通透的上等玉雕琢而成,四面浮雕兽首,獠牙青面,鼻端套着一个玉环。
苏衍仔细辨认后吃了一惊,这不是赵国王室的宝物么,十多年前突然消失了!她下意识看了看左卿,突然觉得此时的他身上有诸多疑点,是她一直无法看透的。
不过…既然他能毫无顾忌的拿出这件宝物,说明这件宝物极其罕见,以至于他会认为没人会知道。
然而左卿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方盒子,偏偏她见过。
苏衍心中暗暗道:眼下不适合说破,不管这个方盒子的背景是什么,关系到什么人,还是当作没见过为好。
“这是雪莲花,去年我谴人去西域所采摘,一直以冰泉灌养,后来转放在这方盒子里,你知道这方盒子的妙用吗?”左卿展示手中的花,然后折了片花瓣放进茶水之中。
雪莲离根近一年,在方盒子的保护下,竟然新鲜如初采,虽然苏衍早已见识过盒子的外貌,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它的神奇作用,还是有些意外。
她使劲儿摇了摇头,左卿便与她讲解,“你看这像玉,但其实它不是玉,而是前几年我途径极北之地时,从冰窟里取出的一块石头,后来找了位师傅将它雕成了这个盒子,一直保存到现在。它有保持食物鲜味的作用,拿来冰镇雪莲花,实在是最好的用处了。”
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那跟茶味有什么关系?”
左卿指着茶杯:“你再看看这杯茶。”
只见茶汤清澈见底,一点杂质都没有,没变化啊!苏衍一脸的不耐烦,干脆问他,“有什么玄机你就说呗,卖什么关子!”
“喝喝看。”
苏衍狐疑的拿起茶杯小抿一口,只觉清凉甘醇,毫无苦涩之味。她好奇地观察杯中的茶汤,始终摸不透着其中的奥妙。
“奇了怪了,方才闻着味都觉得苦,怎么一片雪莲花就有如此效用,真是匪夷所思!”苏衍吧唧着嘴,有些意犹未尽。
左卿解释说:“这煮茶的水本就不是简单的水,而是避暑山庄那座险峰后溶洞中的露水,上火煮沸后才能将雪莲花的味道发挥到极致,同时不会破坏它原有的味道。”
苏衍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呢,你说的这些,我以前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哪会如此简单,首先说这水,山不够高不够净,温度不适宜,是完全不能取的,能符合这三点的地方,恐怕很难!倒是与你的梅花酿有相同之处。”
“那有什么,等哪个温度适宜天气晴朗的好日子,随便找处山峰不就得了,还有这雪莲,去极北寒地找,也是有的。”
“且先不说这些材料,就是有了材料,若没掌握好火候,少放了什么辅料,这壶茶算是浪费了,重新再找,恐怕机缘难得!”
苏衍半信半疑,“有这么难?”
左卿说了半天,嘴巴极渴,便将一杯茶饮尽,复又道:“材料之难得,工序之繁琐,正合了一句话,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都不行。”
苏衍听他说的像真的似的,觉得少喝一口亏一口,便将水壶拎了过来,笑眯眯的说:“看你这么辛苦,我就不浪费了!”
左卿看着她将所有水倒了一杯又一杯,不时,便喝了个干净。
这壶水他足足等了十日才得到,本是心头的宝贝,此时却一丝不舍也没有。
苏衍吃饱喝足,言归正传:“我大半夜过来,你不会真以为我来喝茶的吧?”
“你要讲自然会讲,我何须着急?”
苏衍盯着茶汤上浮的茶叶,难过地笑了笑:“我…来若水这么久了,还没谢过你,不如我……”
“你想说什么?”
她烦躁的挠起头发,本想说些感谢的话,顺势拉进下距离,可是话到嘴边,那些话竟然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另起一话说:“也没什么,就是我师父…”
“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四下寻找,他武功不弱,不会有危险。”
苏衍暗暗叹了口气。她可不担心苏溟的安危,他是去抢亲的,按他的性格,若抢到了自然会来找她,若抢而不得,引来追杀,他武功高超,一百人都不在话下,她着急的还是自己。
左卿的视线正好落在她脸上,却只是一闪而过,有些心虚。
她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却显得极为刻意,“在蒯烽镇的时候,我们被苏溟欺负得可惨了,又是追债,又是去楚城卖药,返回的途中还被追杀!幸好你我配合默契,愣是杀出重围!才能有命在这儿品茶聊天。”
月色朦胧,烛火惺忪,却将他的身形凸显的那么孤独。
“你还有事吗?”
“你,你就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吗?”
“夜深了,别留太久。”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又成了那块寒冰。
苏衍的心中仿佛有块巨石压迫着,越来越痛,痛到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她缓缓起身,却不知该如何迈出第一步,僵持了片刻,才狼狈不堪地离开这里。
左卿坚持了很久情绪终于崩溃,只觉胸口撕裂般的疼,让他无法直起身。隐约却听见外头有人进来,抬头去看,那人弯下腰,将他扶住。
“向来你是最稳重的,稳重得连我都怀疑自己是否太浮躁,今日一看,却是你太浮躁了。”
左卿苦笑,“不过是岔了口气罢了。”
“我不是西楼,不会傻到看不明白,左卿,你到底怎么了?”
他按住胸口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一个谋士最大的回报就是大计得成,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唯一的使命就是大仇得报,你放心,我记得我的使命,记得你我的盟约。”
他冷漠的眼神中,有一丝丝嫉妒,在他面前,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