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穿过迷宫一般的巷子,找到了隐藏在民房中的驿站。
徐子涯压低了些帽檐,小声说:“这儿看着不简单,还是回去叫些人来壮胆。”
苏衍拉紧了些衣襟,将微微拱起的胸膛使劲压了压,同时谨慎地环顾四周。此时正值晌午,百姓进出频繁,若真的有危险,量他们也不敢伤人。想到此处,便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
徐子涯赶紧追上去提醒她:“我们本就是私自查案,理应暗中追查,你却兴师动众地,你就不怕打草惊蛇?!”
“都这时候了还怕打草惊蛇?你莫不是想花个三四天慢慢调查,等查到什么南宫蔺也死翘翘了,然后通知锦倌再去收尸?”
徐子涯耸耸肩赔笑:“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
驿站有两层,布局有些混乱,但是空荡荡的,好像已经荒废了一般。倒是二楼有烛光晃动,似乎有人经过。可是面对陌生的环境,苏衍有些后悔。坊主只抛出暗市这个线索,自己却没追问更多细节,想到此处不禁暗骂,你奶奶的猪脑袋!
“此地鱼龙混杂,小心行事。”徐子涯也发现了异常,“不见掌柜,也没有客人,但是楼上那些屋子里头却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转头又对她说:“上去吧,我们不能再耽搁,离终审的日子可越来越近了。”
“着急的是你,想放弃的也是你,好话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苏衍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跟上去。迎面是一排相连的房间,门上挂着不同形状的牌子,透过窗户,能窥见里头透出来的微弱光。这样的房间不止面前这一排,整个二楼都是,在昏暗的烛光下,让人十分压抑。
苏衍的视线落在其中一间,里头好像有妇女的影子,正想去一探究竟却被徐子涯拦住。
来之前坊主告知,这座楼里面一间间的屋子在暗市里头叫‘摊子’,是各地商人在此秘密碰头交易之所。因是废弃的驿站,加上地处偏僻,朝廷便将此处售卖,接手的人据说是江湖人,将驿站改建成酒楼,短短几年间成了一处暗市。
徐子涯越过苏衍,往更里头继续走,一边走一边轻声对她说:“这里的生意都见不得光,倒卖禁物,火器交易,略卖人口,刑部查过几次,但都没有查到核心,在官商勾结下,最后竟然顺风顺水,做到了今日!”
苏衍震惊:“略卖人口?这可是杀头大罪!这暗市这么大,附近肯定会有很多女子孩童失踪,刑部居然查不到?”
徐子涯停了下来,眼神中流露出强烈的愤怒,却也只是咬咬牙,“都说了,官商勾结,刑部查不到任何线索!”
苏衍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强忍住快步往回离开。
徐子涯追上去,小声提醒,“我们是来查案的,你面露凶相,是想引火烧身么?”
苏衍冷笑一声:“你看看这里乌烟瘴气的,引火烧身的不是我,是里面那些人贩子!”
“你想怎样?”
“既然让我看见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既然三司会审,我就趁此良机揭露这些罪恶!”
徐子涯有些绝望:“你以为事情是想你想的这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的着手调查,到时候若水还不翻天了!”
听完此话,苏衍冷静了些,无助感却油然而生,“那该如何是好?”
“目前最重要的是翻案,若你真的想调查,也该从长计议!”
苏衍心中暗暗下决心,这件事,她管定了!
“何人在此徘徊?!”突然有人喝道,那声音仿佛拔地而起,气势凌人至极。苏衍循声看去,只见一名络腮胡男子气势汹汹地迎面走来。
苏衍拱了拱手道:“苏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若有冒犯还请见谅。”苏衍虽不认得此人是何身份,但听这口气,怎么着也得是个二当家吧!
果然,那人亮了身份,“来这儿的人就算不认识我罗掌柜,也应该懂规矩!是谁允许你在不该停的地方逗留?!”
苏衍冷静应对:“上家说只要我有好东西,不怕卖不出高价,尽管大摇大摆进来,慢慢找买家。”
罗掌柜半信半疑:“上家?那你们可带来摊牌?”
苏衍暗暗后悔,来的时候应该先把这里的底摸透了,这下好了,被问着了!
“嗯…来得匆忙,忘了。”她如是说着,心中没底。
罗掌柜脸色一沉:“来此酒楼之人,皆是提前一日先过来订下‘摊子’,交了押金,翌日凭摊牌而入,你一不懂规矩,二没有摊牌,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你所说的那位上家,又是谁?!”他那双狡诈的眼睛死死盯着苏衍,盯得她喘不过气来。
关键时刻徐子涯上前一步,故作姿态地捏着袖子拱手道:“这位上家也不是多大的人物,只是多次进入此地,见我有些好物,让我来碰碰运气罢了,至于摊牌…我们是住在‘闹市’的穷人,本就是因为没钱才来此地卖物,这两身衣服还是借来的,自然是…自然是没钱交押金…是我们不懂规矩!多谢罗掌柜提醒,既如此,我们去别处碰运气,打扰打扰!”
掌柜觉得烦人,立即遣人送客,没想到徐子涯的话峰回路转:“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想请罗掌柜品鉴这件宝物,凭您的经验定能告知我们这件宝物的出处,若能知根知底,我们也好出手,不至于被人当作盗窃贼。”
罗掌柜一听是‘宝物’,一改方才的脸色。徐子涯煞有其事地拿出一件锦盒:琉璃的质地,内层是沉香木的材质,两层不同材质贴合,只是里面的沉香木受潮严重,已经腐烂。
罗掌柜眼前一亮,“这可是楚国王宫之物,应该是哪位妃子用过的首饰盒,少说也得十多年了,这价钱起码这个数!”说罢,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了下。
“原来是这样的出处,”徐子涯却摇了摇头,“可惜此物内部受损严重,本想修复后卖个高价给我心上人治病,无奈找不到好的工匠,上家好心介绍我来此处,说是也能卖个好价…都怪我不懂规矩,罗掌柜海涵!”
苏衍听得一头雾水,直到捕捉到徐子涯抛开那恳切中带着怜惜,怜惜中又流露暧昧的目光。精神一抖擞,这谎还得自己圆下去啊!立即整理情绪,强露几分难过,“锦盒是徐郎你费尽心思得来,本是送与我的定情信物,不管什么价,都比不上徐郎的心意!”说着假意拭泪,连带着几声哽咽,“你辛苦这么多年才得到的几件宝物,为了我的病…不值得!”
罗掌柜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心中大为吃惊。这年头,还有断袖啊!他急忙道:“两位小哥莫难过,我这儿可是有六国数一数二的工匠,他们的手可是能起死回生的!…来都来了,我给二位开一间摊子,稍坐片刻,我去请工匠过来瞧瞧,若能修复,这件宝物我高价回收如何?”
徐子涯有些为难:“若真的能修复那自然是好,可是…”说着又看向苏衍,苏衍收到指令,憋着委屈朝掌柜投去哀怨的目光,“我们穷…”
“二位不必担心,只要能卖与我,修复的钱,免了!”
二人连忙道谢,顺利进入了敌人内部。苏衍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如果能凭借此物找到线索,再把它卖个好价钱,自己可真是一箭双雕,有才,太有才了!
“是您让徐子涯引苏衍去破案?”左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湖水,冷冷问道。
“你和他们撞见了?”
“城南驿站,她去找暗市!”
“是,我让徐子涯去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尹卓必须死!”
“可是也不用苏衍出面,你这是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左卿猛然转身,充血的眼睛盯着徐娘。
“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里面可没有苏衍。”
“但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能利用她!”
“那你的仇恨呢?锊儿你记住,除了你自己谁都不重要,谁都可以利用!这件案子云来阁的人不能出面,你们更不能,除了苏衍有这个心为南宫家出头,你还能去找谁?你说一个,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立马派他去!”
左卿顿时沉默了。
“尹芸杀人不留一点痕迹,我都没有任何头绪,苏衍抽丝剥茧找到了暗市,她很聪明。”
“您也不知情?”
徐娘一屁股坐在榻上,大口喝了口茶,说:“奇怪,你怎么会觉得我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控制杀人?我只是顺水推舟,她也出了风头,岂不两全其美?”
左卿推开窗户透气,半刻才说:“接下去您会怎么做?”
“杀人这个结论我也只是猜测,让苏衍接手也是碰运气,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撞着了!接下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如果能找到证据,尹卓就死定了!”
“若不是尹芸杀的,我们该怎么办?”
“借刀杀人,不需要理由!”
经过一番鉴定,两位工匠都将这件锦盒认定为楚国王室之物,不过这件东西是近些年流出的,价值不算天高,但也不低,与罗掌柜所料相差无几。
罗掌柜焦急地踱步着,时不时看一眼工匠的活,终于忍不住催促:“我说你们两位何时能看好,我们可等着呢!”
年长的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摆了摆手道:“夹层受潮了,得找一模一样的换上。这样,这件物件我留下,明日你来取,保证和在王宫的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