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容国的都城,城墙高耸,旌旗猎猎作响,宽阔平整的主街两侧楼阁林立,商铺门前热闹非凡,这里的一切,无不显示着容国强大的实力。 苏衍趴在窗沿上揉了揉眼睛,问左卿:“从鸿寄镇一路过来也有些日子了,也没见着过这样的繁华景象,听说以前的若水还不如楚国的小城,什么时候繁荣起来了?” 马车不紧不慢缓缓地穿行在街道上,小心翼翼绕开成群的行人。左卿闭目养神,不紧不慢道:“国无商不行,单靠百姓农耕,建国不久的容国不可能有今日。” 苏衍笑他,“看来你挺想做个商贩?不如投入长孙家族,或许长孙家那位长者很是重用你呢。” “哦?你很了解长孙家族?” 苏衍好似被噎住了,半天才组织起语言,“那个,我当然了解啊!我师父可是万事通,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我还了解长孙家早年出了位王妃,嫁给了政亲王,生了位容国最出色的大将军歌子修。” 左卿微笑道:“多年前已更名为言真。” “言真?为何更名?” 左卿道:“听说是为了她那位离家出走的姐姐,才弃了姓氏,改为他那位姐姐生母的姓氏,你很在意?” 苏衍慌忙摇头,“我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哈哈。” 左卿睁开眼,顺着她的视角望去,花街里头哪家新来的正在修缮,伙计送去的牌匾才将将挂上,一女子立在牌匾下,脸上倒映着树影婆娑。 马车忽然停住。 “怎么不走了?” 砚生好像咦了一声,下一刻又匆匆驾车离去。 苏衍掀开窗帘探出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见拥挤的人群,似乎有什么热闹,都往城门口聚拢,想必是官府贴出了刚下达的通缉令,赏金必是足够吸引人的! 一阵微风夹杂着桃花香掠过,苏衍感觉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七善书院坐落在若水城东南山峰下,大部分真容被周围古树围绕。七善书院与皇宫及狩猎场相邻,是以,常年来一直是七善在主办狩猎大事。 马车停在入口的广场,广场那头便是书院正门,坐落十级青石阶上。 整座书院被包围在绿树丛荫中,青砖绿瓦,亭台楼榭,十分古朴。 苏衍回头端详着来的路,这条路隐在树林里,漫石铺路,树荫匆匆,层层掩埋住了头顶的阳光。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斑驳的光点,浮动的雾,树木好像沉睡其中,安静得像世外之境。 几日几夜的兼程,大家都有些疲惫,一路无话。 进了第二道院门,便有一行丫鬟迎上来接过行李,然后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一路上谁都没多说一句话,似乎在左卿沉默的影响下,空气都变得凝固。 苏衍无头无脑的跟着众人穿行在迷宫般的书院里头,脚下踩的是藤蔓一样错综复杂的路,所经之处的屋舍楼阁形状各异,有些极为简朴,有的又很是精致。首次见到这样的书院,说不出的好奇。她还注意到丫鬟们穿的衣服都有区分,目前只见素色、黛青色、赤色三种。 苏衍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忽闻得前头传来一串咳嗽,顿时清清醒醒。左卿提醒到了分岔口,吩咐几个丫鬟留下,供瑾云城使唤,由她领着苏衍去下榻处。 左卿一离开,所有人松了口气。 锁清秋大喘气说:“诶呦喂!总算走了,这要是一路都待在一起我可真得憋死!” 瑾云城的胳膊在她腰上轻轻一顶,立刻鸦雀无声。然后温婉可亲的对苏衍道:“掌事大人托我给你安排住处,要不,你去我那儿先住一晚,正好咱们一路赶过来都未及说说话,今晚就促膝而谈,喝上一盅?” 锁清秋显然不会答应,苏衍自然识趣,正想婉拒,身后突然追上来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跟要命似的,递呈瑾云城一封信,便退下。瑾云城看了信后当即把苏衍扔给锁清秋,自己急匆匆地原路返回,连招呼都来不及说,看这架势是要出门。 锁清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和苏衍独处,阴险的笑了笑说:“走吧,这位大人物。”既说着,便带她来到一处建在水上的瓦屋,挑了间还算雅致的,将她的细软往地上一丢,扬长而去。 苏衍忍不住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望着锁清秋的背影,不仅慨叹:“狗眼看人低!” 禅静院,星汉阁。 昏黄的光晕在屏风上渲染开,闪烁不停地直让人昏昏欲睡。左卿倚靠在书案前,查看书院半年来的账目。砚生将茶杯轻放在桌上,听主子刻意压制住的咳嗽声,眉头不禁一蹙。 “大人,入夜冷,该歇息了,您赶了一路难道就不乏么?” 左卿觉得奇怪,苏溟失踪,定是回容国报信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砚生有些担心:“就怕苏溟怀疑那些杀手的来历,那我们的计划…” “一来,派去的杀手都是江湖人,让他们伪装成墨斐的人,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二来,世上还没有谁能查清我的底细,他能知道的,也只能是我自己放出去的消息,你跟了我些许年,难道还不清楚我的能力?” 砚生慌忙道是。 左卿道:“很久没回若水,还未去向义父请安,你去安排明日的马车。” “是。” 一夜闪过,又是一夜,苏衍愣是等了两日,左卿没来,衍生也没来,瑾云城更是未踏及此处。 难不成这些人把自己往这儿一丢,忘了? 她敞开西窗,湖面起了雾,雾中得见青砖黛瓦,水榭楼阁,雕梁画栋,好一处世外仙境,只可惜孤家寡人,毫无情趣! 正郁闷中,只见湖那头的渡口缓缓滑过来一只乌篷船,渐渐靠近。 船靠岸,上来一位豆蔻少女,鹅黄色的锦裙,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像书香门第的小姐,可这副模样却有些郁郁寡欢。 “学生长孙越,见过苏先生。”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几乎是竖起耳朵才听得清。 苏衍好不容易见到个活的,连忙拉住她的手,“总算是闻到点人气儿了!是左卿让你来的?” 她似乎很害怕这里的一切,包括苏衍,更包括左卿这个名字,“是掌事大人!苏先生,在咱们这儿,得称呼其为大人。” 苏衍不禁蹙眉,“规矩真多。那他让你来做什么?” “他们…不是!是大人说,您深谙茶艺之道,正巧束幽堂缺一位先生,便让学生领您前往,这些日子先熟悉下书院,下月初再开始上任。” “你说什么?先生!左卿疯了吧?” “不可不可!”她吓得两眼发直,语无伦次,“先生万不可直呼大人名讳,当然也不能直呼其他人的名讳,学生是说,是说在这七善书院里,除了下人和学生,都是有官职的,您得小心。” 苏衍心里介意,嘴上还得应承,“是是是,你说的是,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还得你多教教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先生。” “学生怎敢!您是先生,以后还得向先生多多请教。”说着,主动进屋提了细软,引她入船。 苏衍整理整理衣襟,深吸口气,离开了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离开湖面,穿过一处巧夺天工的石头林,迎面是一排青瓦红墙。从苏衍的角度往墙内瞧去,只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其它并无得见。听长孙越介绍,那是商议大事之处—断云轩,也是书院的门面。再沿着红墙往东北而去,长孙越突然停下,指了指断云轩正后方那半隐在树林后的院落,好心提醒那是左卿的禅静院,万不可去打扰。 沿着红墙一路走到尽头,右转数十步是又一处完全不同的院墙,穿过月门是一片几近枯萎的竹林,这里便是清平堂。长孙越小声说:“清平堂的先生脾性古怪,先生您最好还是小心些…这是学生的肺腑之言,别说您了,就是掌事大人也不与她走动。” 苏衍此时倒不觉得意外了,这里头的人每一个正常的,就算现在冒出来一个三头六臂的,她也能泰然面对。 穿过翠竹林,踏上青石阶,沿着水渠中的水流向,一直南行,便来到南湖,路尽头,是座石牌坊,上头刻着“高山流水”四字。 湖中心有一片建筑群,远观望去,隐约能瞧见有水榭,水亭,望楼,廊桥,以及院落,最显眼的还是两座榜水而建的三层楼阁,以飞楼衔接,工艺精湛之极,令人咋舌。 湖上曲桥以青石板铺地,麻石为沿,勾阑则雕刻海棠翠竹图,再行几步,又换成冬梅粉雪,接下去皆是四季植物花果。 本来从岸上到阑珊院,也就百步之内,却因为曲桥作用,足足两百步才见到阑珊院院门。 走完前院,又爬完长得丧心病狂的长廊后,才是她今晚要下榻之处。 苏衍已经走得两眼发直,脚底一阵疼一阵酸,浑身骨头都快榨出酸水! 长孙越一路头也不抬,倒了此处,更是大气不敢出,把细软往床上一放,战战兢兢地挪出房门,撒腿就跑。 苏衍被她的举止搞得一头雾水,隐隐约约总觉得这个看似胆小的小姐是故意整她。 苏衍正要进门,抬头细看——朝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