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溟赶了出来的苏衍叼了根草晃在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个人影很是熟悉,玄色的袍子一尘不染,泼墨似的发在风中飘逸。 突然想起小时候师父总爱穿一身玄色布衫,衬得一张脸十分好看,或许小孩天生爱凑在好看的人身边。所以小时候自己总喜欢赖着他,哪怕只是搂一搂,闻一闻也心满意足。 想得入了迷,迎面撞上一个人,她后退几步细看,那个男人正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卿那块千年寒冰! 她没好气地问:“你伤没好出来瞎逛什么?” “买些上路的干粮。” “干粮?你要走?”苏衍不敢置信,“为何不多留几日?好多好玩儿的地方你都还没去过呢!你的伤也未痊愈,如何上路?” 左卿看了看被苏衍胡乱包裹的手臂,有些犹豫。 苏衍又说:“伤筋动骨都得一百日,若不好好将养是要留下隐患的!我可是过来人,想当初我师父摔断了腿,就是因为着急跑去看豆腐西施,伤口一直未愈。你别看他现在挺正常,那是你没见过他受伤前的功夫,轻功可厉害了,可惜现在算是废了!” 他有些疑惑:“如此说来,这个过来人应该是苏溟才是。” “你怎么还钻起了牛角尖!”苏衍气呼呼地说,“你爱走不走,好心当成驴肝肺!” “反正伤未全好,暂时也走不了。”他说。 “真不走了?”苏衍有些不敢相信。 “嗯。” “那就和我一起去收租,我请你吃好的!” “你是想私吞租金?” 苏衍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的说:“这你就别管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收租。” 说罢,揽住他的肩膀朝拐角的小巷子里去。 白先生的古董铺子坐落在街巷尽头,而他的左右店铺却大门紧闭,整条巷子显得极为冷清。那间古董铺也是一派简陋,里头的东西没几件上等货,怎么看都像是江湖骗子开的店,很难想象这间店铺在几年前可是蒯烽镇最赚钱的,没想到仅仅几年,物是人非。 苏衍一进门就感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寒了个透彻,慌忙贴到左卿身侧,紧张的搜索白先生的人影。 左卿诧异道:“你武功在我之上,却躲在我身后?” 苏衍有些尴尬:“武功再高也有天敌,我也怕那些妖魔鬼怪。你是男人,理应站在我们弱女子身前挡妖驱魔呀!别墨迹,你去看看他人在哪里。” 左卿一听弱女子三个字,不由得挑眉而笑。 白先生本是外乡人,十几年前来的镇子,初来乍到时,他还只是个穷困潦倒的读书人,浑身上下一分钱没有,单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赚到了间商铺,后来辗转成了苏溟的房客,其中曲折不必多说。只道是白先生来历不明,自从开了这间商铺后,平白无故多了好些宝贝,赚的钱自然是让人难以想象的。至于他的本名,说来也奇怪,即使是苏溟这个房东,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有时候苏衍好奇地翻来契约左看右看,居然只有''白先生''三字! 再说这白先生家卖的东西,多是西域宝贝,别说在蒯烽镇,就连在楚城也算是稀物。苏衍一直很好奇,白先生那个穷酸样,他到底去哪儿坑蒙拐骗来这么多宝贝?既然有了宝贝,为何今日又落到如此穷困潦倒的下场,竟拖了三个月的房租,到现在还没着落! 左卿往铺子内屋查看,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苏衍凑了过去,只见破旧的门帘后有一排货柜,里头并没几件东西,倒是有个兽面铜像挺有趣的。她戳了下左卿说:“你过去看看是什么宝贝,如果今天还是收不到房租,我们就把这个拿回去!” 左卿实在为难,正踌躇间,一个老头走出来,下巴隐隐泛着青色,眼角处还有一处刀伤,说是读书人,但怎么看都有股匪气。 “小丫头,咱俩可是好久没见了!” 苏衍总觉得他那张脸除了匪气还有股阴气,每次看见都浑身难受。忍着胃里的酸水抱怨了句:“最好不见。” “一年不见,人倒是变漂亮了,就是这张小嘴还是那么刁钻刻薄。怎么今日来见我,是想我了?”白先生说笑着,脸上的沟壑好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苏衍懒得跟他贫嘴,直截了当的手一摊开:“我师父叫我前来收租!” 白先生一副为难的模样:“再宽限几日可否?” 苏衍早知道他会这样说,所以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对他道:“你都拖欠三个月了!都说读过书的人都是讲信誉的,你今儿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可别丢了你的脸面,这要是传出去,你白先生的名声可不好,我都替你汗颜!” “小丫头这么关心我?老白我也是死而无憾喽!啧啧啧,可惜小丫头不懂生活艰苦,你可知道人若是没钱了怎么活下去?你师父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你要是真为我想就回去跟你师父说房租收了。” 苏衍胸口的怒火本就窜上窜下的,此时听到他这样推脱,这把火顿时炸了出来,几步过去,拽住他就骂:“白老头!你个不要脸皮的,我师父已经宽限你很久了,你却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今日你要么交钱,要么关张!” 苏衍一顿狂轰滥炸之下,白先生虽然嘴巴厉害,但着这体力却不比一个女子,几下推搡,竟然被推倒在墙角。 白先生尴尬地笑了笑,终于求饶,“我只是提下意见,你不答应,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别动手啊!” “商量?现在最好的商量就是没商量,有钱给钱,没钱我就随便拿几件宝贝回去交差,哦不对!我应该拿几件最好的回去,我师父那个贪财货肯定会挑刺,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我!”说着便往四周货架上搜寻值钱宝贝。 一直沉默是金的左卿有些忍俊不禁,难掩笑意。 白先生慌乱得不知所措,连忙抱住她的大腿哭诉:“苏姑娘,求你留条活路吧!我就靠这些过日子了,你再宽限几日,我一定拿钱登门致歉,再宽限几日,就几日而已!” 他的哭声引来了街坊邻居,几十个人挤在门口朝里边张望,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讨论什么。 苏衍哪管他们闲言碎语,掰开他的手说:“真是好笑,想来一年前我见着你时被你的淫威吓得大气不敢出,后来更是见着你就躲,今儿倒是风水轮流转啊!被吓得屁股尿流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心脏狂跳,口舌干燥,四肢乏力,胸闷气短?还有种晕厥的错觉?” 苏衍正洋洋得意,以为自己的威严定能吓到他,没想到白先生突然一改方才的态度,大跳起来,退到门口处道:“这光天化日,明者抢钱倒是头一回见,我都说没钱了,你能奈我何?” “你.....”苏衍的话刚到嘴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对反驳,她怒不可遏地盯着他,却感觉身旁有股强大的气场将她包围,耳边有个声音响起,“抢钱就不会跟你在这里费时间,你这里的宝贝都是数一数二,随便抢几件就可以抵房租,如果不是看在你租了这间商铺这么久的份儿上,我们根本不会与你废话,话都说到这份儿了,你看着办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左卿突然出了声,苏衍又惊又喜,心里又有了底气。 白先生也来了劲儿,对他大歇斯底里地抗议,却是说给门外的邻里听,“怎么说我也是这间商铺好几年的老房客,现在我倒霉了交不起房租,你们就来把我往死路上逼!你们回去问问苏溟,以前那么多年我给他的房租只多不少,更别提其他的好处,他是不是也太忘恩负义!过了河就拆桥,有本事把我以前给他的好处全吐出来,这些好处可以抵押三年的房租呢!大家伙给评评理,我老白平时虽然斤斤计较,但打开门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计较着过日子?这么多年辛辛苦苦下来,一分钱都没攒,却全都给苏溟贪图去,它不仅不记我的好,反过来咄咄逼人,你们说,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了啊?” 苏衍和左卿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驳。 往往很多时候,即使在善恶分明情况下,一旦有一方又哭又闹装可怜,一定能够博取所有人的同情心,往往这个时候,即使是恶,也就成了情非得已的可怜人。 左卿无视门外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对白先生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使你有再可怜的身世也不例外,何况你并不是穷困潦倒。”说着朝他走过去,白先生只感到一阵冷风袭来,从骨头缝里钻出寒意。左卿掀开他的外衫,露出腰间的暗红色玉佩,“一个穷困潦倒的人怎么会佩戴玉佩,瞧着这件锦袍也是上等锦缎,你不是穷困潦倒,你是装穷。” 白先生惊慌躲开:“说话要有凭证,没凭没证,别瞎说!” 左卿临危不乱:“你且将账本交出来给大家看看,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白先生沉默,眼神在惊诧和怨恨间来回,一张老脸时白时红,看着极其滑稽。 众人起哄,一人一张嘴异口同声地让白先生交出账本。 苏衍心中对他刮目相待,这小子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嘛!转头问白先生:“如何?” 他嘻嘻一笑,连忙转变态度,“这,账本乃私人物品......” 左卿冷哼道:“无需多言,交钱还是去官府?” 外头的人也跟着起哄,齐声喊他交钱,白先生瞅着也无计可施,只好认栽。从怀里摸出了钱袋,摊在手心数了又数,叹了又叹。苏衍看得不耐烦,一把抓过,扬了扬钱袋一脸得意,“多的就当你预付下个月的房租,咱们后会有期哈!”又转头对左卿道:“有了钱,咱们不如去万象楼吃顿最好的?” “可是你师父他……” 苏衍连忙将钱袋保护在怀里,“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私心,就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你若敢出卖我,我就把你赶出去!” 左卿哑然失笑,“行。” “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