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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开门就是山,我就是山

整个岭南都知道南岛便在天涯剑宗。

但是没有人去问过,也没有人去看过。

就像他不存在一样,任由他安静地待在那片深山中。

但是人间山不动风动。

听风溪汇拢着天下四处的消息,也有许多消息从这里吹向人间。

西门在岭南也算是一个名人。

天下用刀的虽然多,但是修行界中用刀的不多,自从磨剑崖当年压下函谷观之后,剑也便压过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

西门算是少有的了。

更何况,当年在凤栖岭上,他与程露还曾经有过一战。

那一战,轻敌的程露被斩下了一缕头发。

所以当西门背着断刀踩着溪畔落叶在暮色里走来的时候,那些剑修都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路。

木桥上和人们讲着故事的听风吟轻声笑着看着那个向着这里走来的西门五刀,向着一旁众人说道:“今日的故事便先讲到这里,我们明日再接下回。”

于是一众剑修都是遗憾地离去了。

西门也没有在意,只是背着刀向前走去,而后在溪边坐了下来。

听风吟虽然未入后三境,但是终究也是前辈,所以西门没有上桥,只是坐在了桥下溪边。

“西门大人来岭上,是有什么事吗?”

听风吟在溪风里负剑而坐,微笑着看着西门问道。

西门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溪中那些两旁树上落下的黄色的叶子。

听风吟叫他大人,西门并不觉得奇怪,听风剑派探听天下消息,近在咫尺的南衣城中天狱更替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已经是西门接手南衣城天狱快七个月的日子了。

便是人间某些小镇,见了西门都会称一声西门大人。

西门奇怪的是。

南岛没有死,便在凤栖岭中,然而六个多月,岭上却是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莫非整个凤栖岭便真的能够做到所有人都能够守口如瓶?

所以西门坐在溪边看着清溪,看着落叶,听着满山的秋风,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着听风吟,很是诚恳地问道:“岭南是如何做到把一个这样的消息瞒了这么久的?”

听风吟轻声笑着,说道:“西门大人说的是什么消息?”

西门也没有绕弯子,平静地说道:“南岛在凤栖岭之事。”

听风吟轻声笑着,从身后拔出剑,挑着身前小桥桥沿上的一片叶子。

“南岛是谁?”

西门静静的看着这个鬓角有着白发,但也不算老的剑修手中的那柄剑,剑长三尺,挑动的范围也只是听风吟身前的三尺,但是有时候,也可以挑得到更远的东西。

西门又回头看着自己背后的刀。

这柄刀断了很久了,一直便没有去重铸过,所以很短。

西门肺里也有些痰,这是山河一指留下的暗伤,至今都没有痊愈。

所以七境六境的,并不重要。

“前辈坐在溪畔听风数十年,不可能不会知道南岛是谁。”西门轻声说道。

“我确实不知道。”听风吟很是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半句假话,我愿终身不入大道。”

西门仰天叹息一声,却也没有好意思将那一句前辈本就入不了大道了说出来。

自己自嘲是一回事,别人来说却是另一种意味。

西门沉默地坐在溪畔,天上暮色流转,人间山风浩然,桥上有人依旧在挑着落叶。

一直过了许久,西门才轻声说道:“我以为岭南剑宗死了七万剑修,应当不会像现在这样硬气。”

听风吟平静的说道:“哪怕岭南死了七万人,那终究也还有一万人。更何况,岭南都死了七万人了,总要硬气一些,人间也总该给几分面子。”

西门轻声说道:“如果不给呢?”

听风吟笑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西门。

“人间不给岭南面子,剑宗就不会给人间面子。”

西门再次沉默了下来。

听风吟所说的剑宗,自然不是岭南剑宗,而是整个人间的剑宗。

天下一切剑修。

“我一度怀疑,当初岭南八万剑修下山,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西门轻声说道。

听风吟听到这句话,瞬间神色肃穆,长剑离手,悬浮在身周,满溪剑风不止。

“还请西门大人收回这句话。”

西门抬头看向溪风之外,比过往冷清许多的岭南,沉默了少许,有些歉意地说道:“是在下失言了。”

满溪剑风渐渐散去,听风吟的剑再度落回手中。

“岭南剑宗下山,只是为了南衣城而已,西门大人。”

“是的。”

“岭南既然有所失,那么总要有所得。”

“所以前辈是承认南岛在山上了?”西门静静的看着听风吟。

听风吟只是平静地说道:“我说的所得,是我们在人间的名声。”

“这是诡辩?”

“只是事实。”

西门无言以对。

但他面对这样一件事,确实无可置疑。

那些黄粱巫鬼道之人逼近南衣城的时候,便是整个岭南拦在了南衣城之前。

也是他们一直站到了最后。

倘若人间剑宗不在南衣城,那么那一句剑宗不给人间面子,也就只当听听而已。

但是人间剑宗便在南衣城,那句话便是天狱最大的掣肘。

沉默的在溪边坐了很久,西门背着刀站了起来,看着桥上的听风吟,轻声说道:“前辈当然有前辈的事实,但是不止前辈有——天狱奉陛下之命,缉拿天下十二楼门人,这同样是事实,岭南可以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但是天狱会自己来找。”

西门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不给剑宗面子当然很严重。”

“但不给陛下面子。”

“会死。”

听风吟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的横剑坐在溪桥上。

......

乐朝天在楼上倚着栏杆吹着风,一直到了夜色降临,才坐了下来,取下腰间的葫芦丝,边笑边吹着。

大概是笑漏了气的缘故,吹起来倒是和陆小三吹得一样难听。

南岛被这种声音吵醒了过来,身周剑意渐渐散去,很是古怪地看着乐朝天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乐朝天也没有再吹下去,坐在那里玩着葫芦丝。

“什么高兴的事情。”

“我媳妇生孩子了。”

“......你有媳妇吗?”

“没有。”乐朝天笑呵呵地说着,而后看着南岛无语的表情,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有媳妇就不能有媳妇生孩子吗?我虽然现在没有媳妇,但是没准以后就会有呢?”

“那她现在怎么生孩子?”

“给别人生啊!”

南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能抱着剑沉默了下来。

这是一句谁来了都没法接下去的话。

南岛沉默了许久,才看向依旧在那里笑着的乐朝天。

“师弟啊。”

“?”

“我觉得你的思想有点危险。”

乐朝天笑着说道:“开个玩笑而已。”

“......所以你之前在笑什么。”

乐朝天轻声笑着,说道:“我在想陆小二和陆小三,回去之后会不会真的以为我说的是真的,然后彻夜难眠,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过来。”

南岛说道:“那种东西,你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别人了。”

乐朝天倒是认真的说道:“其实当时说的时候,我自己确实是心潮澎湃地信了的。”

我开门就是山。

我就是山。

师叔是岭南之希望。

我是人间之希望。

换成谁来,都会骗自己相信那么一刹那。

南岛轻声笑着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说道:“那为什么后来不信了?”

乐朝天叹息一声,说道:“做人还是要踏踏实实,老是做白日梦,容易晚上睡不着。”

南岛想着当时暮色里的那番话,笑着说道:“看来今晚师弟要失眠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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