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在城头上也没有看见她了。
不知道去哪了。
南岛想到这里的时候,却是有些沉默。
小小的人啊小小的人啊。
但他也没有因为这些许的触动便决定走上城头去,只是背着剑在街头河边缓缓地走着。
因为人们都躲在家里,或者出城往北而去了,是以街上并没有什么人。
连带着鼠鼠的生意也不是很好了,泊着小舟,在河边发着呆。
南岛也没有去打扰她,鼠鼠的心情确实好不起来。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柳三月已经死了的事实,但是那一文钱的故事却是很难释怀。
南岛离开了那里,在城中四处漫游着。
南岛走了一阵,却是突然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明先生?
他不是与谢先生他们在城东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南岛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个身影,明先生正提着一壶酒,壶边挂了两只酒杯,在街边缓缓地走着。
南岛想了想,既然遇见了还是去打个招呼。
毕竟当初明先生也对自己表达过善意。
“明先生。”
南岛背着剑走了上去,叫住明先生,待到他转身之后,行了一礼。
明先生看见南岛,倒没有很惊讶,或许是性格如此,只是平静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南岛轻声说道:“在院里待着有些闷,出来散散心。”
明先生点了点头,却也说道:“尽量还是不要出来,和其他学子一起待在院里便好。”
南岛见明先生神色里有着明显的离去的意思,犹豫了少许,问道:“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吗?”
明先生沉默了少许,低头看着手里的酒,缓缓说道:“有个许久未见的人,今日正好见一见。”
明先生大概误会了什么,看向南岛说道:“要一起去吗?”
南岛最开始还不明白明先生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直到他看见明先生身上的那身巫袍时,才反应了过来,行了一礼说道:“先生误会了,我自然不会怀疑先生的态度,刚刚也只是看先生有些行色匆匆的模样,才问了一下,确实不好意思。”
明先生看着眼前撑着黑伞的少年,却也是少见的笑了笑,说道:“你也去一趟,也许确实会好一些。”
南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明先生轻声说道:“因为我要见的人,是个南楚灵巫,有第三人在场,才好让世人知道我光明正大,别无他想。”
南岛倒是愣了一愣,看着明先生,又想起了当初二人说过的那些东西。
明先生显然对光复巫鬼神教的荣光并无兴趣。
可惜南岛对于巫鬼之道也无兴趣。
明先生见南岛长久沉默,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怎样?”
南岛这才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自然可以。”
于是明先生将手里的酒递给了南岛。
提着酒去,才算是参与进去的人。
空手而去叫尾随也说不定。
二人向着城西而去。
一直走到了西面城头之上。
远远地有个一身繁复巫袍的人站在城楼边。
南岛在看见那人的时候,神色便古怪了起来。
转头看向一旁的明先生。
来回看了好几遍。
才确定了,这确实是两个人。
不止是因为前者的巫袍繁复更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
那人比明先生要更为苍老一些。
南岛提着酒,走到这里却也有些紧张起来。
毕竟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什么大巫小巫。
而是一个灵巫。
便相当于槐安的大道之修。
而且看明先生需要避嫌的样子,想来应当也是站在南衣城对面的存在。
自己要不要去偷偷告诉张小鱼他们?
南岛这样想着的时候,便发现了在那个繁复巫袍之人的身前,还悬停着一柄剑。
枸杞剑。
南岛看见那柄剑的时候,便意识到不需要了。
因为人间剑宗自然是知道的。
那个墓山上独坐的师兄一直在看着许多东西。
南岛放松了一些,那些不安减退了许多,提着酒跟着明先生缓缓走了过去。
二人走到城楼边,那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提着酒的南岛,又看向明先生,平静的说道:“这是你的弟子?”
明先生走到城墙边,看着远方高山,缓缓说道:“只是院里一个门房,刚好遇见,帮忙带酒过来而已。”
那人轻声笑了笑,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让世人误会。”
明先生将南岛手里的酒拿了过来,将酒杯取下来摆在城头之上,倒了两壶酒,又将酒壶塞还给了南岛,轻声说道:“我既然光明正大,那自然不需要沾染一些也许会导致误会的污秽。”
“你其实本可以不来,我来南衣城,也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而已。”那人回头看向悬薜院,可惜并不能看见那个古怪的少年去了哪里。
这人自然便是明蜉蝣。
“意外也好,刻意也好,既然来了,那么自然便要来见一见。”
明先生拿起了酒杯,虽然是倒了两杯酒,却也是没有请的意思,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明蜉蝣走了过来,拿起酒杯亦是喝了一口。
那柄枸杞剑便悬停在三人身后。
南岛沉默的提着酒壶站在一旁,他自然不知道二人是在说着什么东西。
二人也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过了许久,明先生才开口缓缓说道:“你一定要这么做?”
明蜉蝣平静的说道:“是的。”
“光复巫鬼荣光,是没有意义的事情,本就陈旧的,自然应当陈旧下去。”
“那你为何当初也要选择修巫鬼而不是大道?”
“因为我也是个守旧的人。”
明蜉蝣听到这里,轻声笑了起来。
“所以你只想看着它是陈旧的?当一个被遗忘的故事的遗老,只是一件取悦自我的事情而已,这比让世人重新看见一些东西更没有意义。”
明先生安静的喝着酒,看着高山,也看向南方的青山。
战火还没有真正的燃烧起来,一切都只是在小打小闹而已。
“但你要做的事,不仅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还会伤害到世人。”明先生平静的说着,“让世人重新听见巫鬼神教的名字,用战争是最下乘的方式。”
“你想说悬薜院?”
“是的。”
“但是这样太慢了。”明蜉蝣淡淡的说道,“那片大泽青山里有什么,你比槐安人更清楚,你也是从神鬼信仰里走出来的人,神女大人既然已经来到了人间,我们便要为此做出相应的改变。”
“倘若神女怜爱世人,她便不会对这种行为有所回应。”
“世人是分你我也分敌我的,南衣城外的那些人能够出现在这里,便已经很好的说明了神女大人的态度。”
明蜉蝣平静的说着。
“我们不是什么伟大的战争艺术家,但是拙劣却也狂躁的战争,也足以在世人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要信神鬼,需要先听见她的名字,知晓她的庇佑,逢迎她的喜恶。”
“云梦泽的风吹到了我们,我们便要将那些风里的故事吹向人间。”
“或者说,我们便是云梦泽中吹向人间的那阵狂风。”
明先生喝光了酒,也听完了话,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缓缓说道:“看来你并不适合喝南衣城的酒。”
明蜉蝣笑了笑,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说道:“我觉得我很适合。”
明先生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酒杯,转身向着城头之下走去。
明蜉蝣看向一旁提着酒的南岛,问道:“你呢?”
南岛撑着伞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脑子有点不好使。”
明蜉蝣轻声笑着消失在了城头之上。
南岛静静的看着那个残留的巫痕落点,又看向那柄枸杞剑。
后者毫无动静,只是化作剑光落回墓山之上。
回头看向城下,明先生已经沉默的走了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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