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按照书信记载一路寻找,来到一家典当行拐角处,果然有一处通往深处甬道,里面走上十多步,有一铁门拦路。 轻扣铁门几下,门上暗窗推开,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外面。 “找人?用人?” “我找禄马王。” 夜澜说完塞进两枚雪钱。 盏茶工夫后,里面传来声音,“进来吧。” 铁门开启,门内一个身材矮小侏儒,头戴兜帽,对夜澜道:“跟我来。” 甬道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开凿天窗,光线落下,使的甬道内明暗泾渭分明。 甬道两侧开凿不是石屋,即便紧闭屋门,隔音差强人意,修为如她,总能听到些许话语,有做买卖交易的,有放荡调情的,甚至还听到某间房屋传出哀号声。 夜澜神色平淡,心里十分鄙夷,此处遍布腌臜,比起外面浩然正大,这里阴暗处蝇营狗苟,绝非良善之辈能来的地方。 偏偏自己要来找的人,就在这里。 侏儒抬头看下门房号,对夜澜道:“就是这里,你直接进去,他晓得有人来了。” 外面看去屋门,似乎都是制式样板,里面如何,刚才匆匆而过瞥了一眼其他屋内,应该大不相同。 夜澜走进石屋内,听到一群人喝闹,男女皆有,压下心中不喜,越过三进制院落,走到后边正房门外,看到里面几人正在掷骰子玩。 居中留着八字须的邋遢男人,该是那位禄马王了。 几人掷骰子入迷,包括两个衣衫透亮的女子,每每禄马王赢了点数,两个女子拍手叫好,献上香吻,无人察觉到门外有客登临。 夜澜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故意轻咳一声,这才引得屋内众人看来。 禄马王眼神迷离,马上回神,这才晓得来客正是这位女子,赶紧让狐朋狗友把骰子收了,都去偏房歇着,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留下两个狐媚女子待客。 整理一下散乱衣衫,禄马王拱手道:“少有女堂客登门,怠慢了。” 禄马王请客入座,被夜澜婉拒,眼见如此,禄马王心里有了计较。 一屁股坐下,问道:“阁下面生的紧,应该是头次来吧。” 夜澜点头,拿出神仙钱摆在刚才的赌桌上。 禄马王看到桌上的神仙钱,神色顷刻间变幻,先喜后悲。 三枚云钱。 这可是大买卖啊,老子供奉位子,再加上捞些黑心钱宰人,一年到头也不一定有三枚云钱。 这会儿,有人一次拿出三枚云钱求自己办事,有点儿扎手。 遣散两个掉进钱坑里的狐媚女子,谈正事的时候,妖里妖气看的人生厌。 “阁下为谁而来,可否告知?”禄马王游移不定,随即问道。 “江湖中都说禄马王算天测地,不惧世间,认钱不认人,如今为何开始询问来历。”夜澜语气揶揄道。 禄马王头疼道:“啥算天测地的,都是江湖疯传,真有那个本事,我还用在这里呆着,早去玉京城高就了。” 禄马王想着测算一下这人来历,马上收手,能拿出云钱的主顾,无一例外都有防备,除非自己下本钱,简单掐指测算不顶事,真有结果自己反而不相信。 敲敲桌面,禄马王盯住神仙钱道:“阁下须知晓,我禄马王的规矩,若是出了卦象,阁下可先去试探真假,卦金这里先付一半,另一半作押,若是出了差错,可以收回。 不过开卦之前,得先说清,虽信不服,钱财一概不退,我禄马王做的就是霸道生意,至于到底做不做这买卖,阁下已经付过两枚雪钱投石问路,可以慢慢思量。” “规矩我晓得。”夜澜说完从随身携带之物,推到禄马王身前桌面上,“我想知晓某人来自何处。” 一块碎布,几根断发。 禄马王瞅一眼两样东西,抬眼问道:“肯定不是问一洲,是打算问来自哪国,或是哪座宗门?” 夜澜说道:“范围能否更小,臂如一城,一山?” “这……” 禄马王有些犯难,一城一山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看什么城什么山了,若是如同玉京城那样的享誉天下的巨城,屋蒙山一样纵贯万里的大山,那测算起来手拿把抓,容易太多。 就怕是个不知名的城池,没名头的荒山,费时又费力。 “方圆三十里如何?”夜澜提议道。 禄马王咬着后牙根,真就碰到难伺候的主了。 三十里?动动嘴皮子,轻飘飘一句话,整个天下何其广袤,我得为这句话付出多少代价,你这小娘子凭什么觉得,我会接下这桩没多少赚头的买卖? 眼前一闪,禄马王看到桌上又多出三枚云钱。 有搞头。 禄马王点点头,“有段时日没动真格了,今日我便拿出生平所学,为阁下排忧解难,测算一卦。” 夜澜再拿出三枚云钱放置桌上。 禄马王怔住片刻,赶忙起身绕过桌子,惴惴不安拱手道:“阁下若是刚才收手,我还不会多想,如今卦金太过丰厚,以至压手,恐有性命之危,这生意我是不敢做了,请阁下收回卦金,另请高人。” 夜澜看着他,平静道:“除去桌上那些,再给多少云钱,你才肯算这一卦?” 禄马王瞪大双眼,猛地回头看一眼桌上,回头咬牙道:“十枚云钱,再对给我十枚云钱,我就是豁出老命去,也给你算这一卦。” 夜澜点头,果真又拿出十枚云钱。 禄马王看着桌上这一小堆云钱,呼吸急促,悲喜交加,这钱名副其实的“买命钱”,他不是没见过大钱,可那都是别人的钱,也晓得今天这单生意,若不接下,后半辈子,估计不太可能遇到了。 把云钱收拢到怀里,说道:“稍待片刻。”说完之后去了内间。 夜澜静静等待,这个不知姓名的禄马王不过合气境,即便有些测算本事,也是在野修口中传出来的,所谓高明,仙家看在眼里,往往嗤之以鼻。 以阴阳术算为长的江湖人士,只要活的够久,从来不缺仇家,这人应该投靠某方势力,这才能继续这一行当安稳活着。 之所以来这里,纯粹是把这人当作问路石。 算错遭了报应,反正是个拿钱办事的家伙,用不着心疼,不用白不用。 若是算的准了,那是意外之喜,不过夜澜也留有心机,若是算的太离谱,那她可要发难了,那么多云钱,不能打水漂了。 牧羽山非是山下不入流的门派,至少在南聿、钰金两洲之地,哪方势力都要给几分薄面。 禄马王匆匆而归,已然换上吃饭的行头,身穿印有八卦黄袍,手执罗经,八字长须梳理后垂下几分,少了一分鄙陋,多出一分仙气。 “若是运道好,数个时辰之内,便出卦象。” “若是不好,需等多久?” 禄马王苦笑一声道:“若是遭了厄运,阁下便可告知外面的人,给某家收尸。” 陈景找到崔英时,她手上正在翻阅风物志,陈景走到跟前,打开手上买来那册,一模一样。 崔英看他手上一眼,乐道:“你也有啊。不得不说,钰金洲这里女子豪爽大方,寥寥几句就能送人东西,就是送的东西不太值钱,若是贴身之物就好了。” 才缓过来的陈景又被戳了心窝,心里默念,“不气,不气,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注意……” 最后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气死我了!” 崔英一旁道:“咋,惹事上身了?” 陈景忍住想要扔了手中风物志的冲动,有气无力道:“没事,就是憋得慌。” 崔英听他这么说高兴道:“既然这样,那咱就在这儿玩几天呗。” 陈景愤声道:“没钱!” 崔英难得通情达理一次,主要也是舍不得自己兜里的神仙钱,“咱就纯粹游玩,就像以前咱俩在兆安城一样,就到处乱逛,看到宝贝,真忍不住了,咱下手摸几下,反正就是不买,我看这里的人还算讲理,没有强买强卖的。” 陈景听她说的有理,开口道:“这里的衣食起居太过耗费,我不晓得你手里边有多少神仙钱,但肯定消受不起这里物价,还是死心为好,免得……被人蒙骗。” 崔英呆呆看着他,小景也有笨的时候啊? 陈景不耐烦道:“看我做甚?” 崔英把手摆到他面前,“咱俩出来这么久了,跟野修没个区别,都没换过几次衣服,如今才上身的新衣,肯定是不用再买。 至于住,磅石峡几百里,随便找个地儿,打坐是一晚,睡觉也是一晚,有人会赶咱们? 至于吃的,辟谷丹我还剩下几颗,你那么节省,应该还有更多,撑个把月小事一桩。” 陈景一边听,一边思索,崔妞说的条条是道,自己不得不点头答应,最后无奈道:“我原本是想尽快去寿春城一趟,受人之托,过去这么久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崔英翻看风物志,应付道:“早晚的事情,何必急于一时。” 说完指着册子缩景图道:“别的观景地要么收钱,要么不让咱们野修进。磅石峡的三座大桥,路人随意过往,不可不去,顺路看看有无其他好玩的去处,最好不收钱的那种。” 陈景心思想的别处,说道:“咱俩要不要去扶煌城?若是不去,渡船也不用坐了,直接走着去寿春城,毕竟渡船直达扶煌城,到了赵伏华家门外,不去拜访下,有些说不过去。” “要去啊,为啥不要?”崔英收起册子,“咱俩一路走来,就遇到这么一位从不见外的兄弟,怎么也该去叨扰一番。若是长久不来往,再打算相聚熟络,让人家看轻了咱俩。” “话是这么个话,就是……” “行啦,这次我做主,就去小赵家里吃喝一顿,咱们两个大哥的面子,我就不信他不给。” 崔英自作主张下了决定,拉着陈景瞎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