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说啥?” 后者腮帮子抽动两下,眼睛忽闪,赶忙补问道。 认错人了? 陈景不这么认为,这才过去没几天,面前这人除去衣着大变外,和裘尘面貌一模一样,且如今又是在红土镇,刚刚这人脸上带有两分躲闪,他看在眼里的,这可错不了。 陈景还没想好如何套出真话,又有脚步匆匆声从后面响起,伴随着小厮常带有的吆喝声。 “客官您的小碟。” 裘域瞠目结舌,显然是比不过他大哥的机灵,双手捧着四个小碟呆愣当场。 裘尘不露痕迹的给这个呆子打眼色,可惜都白瞎了。 陈景笑了,若是只有一人,他还真不好判定,这世上的“万一”多了去了,面容相同的两个人陌生人不是没有。 再者,裘尘要是死不承认真实身份,他还真没什么办法,这是人家的地儿,自己这个外人没法子硬生生撬开他的嘴,当下他们兄弟两人都同时出现了,属于是不打自招了。 “裘尘?裘域?” 归来的崔英一眼认出了两位酒桌拜过把的兄弟,有些不可置信喊道。 对于小景说两兄弟死掉的事情已经毫不在意,只当是被那对夫妇骗了,如今大活人就在眼前,骗不骗人无所谓了,大不了以后回去教训他们一回,让他们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蒙骗崔大爷的。 裘尘听到那道熟悉嗓音一瞬间,猛咽一口唾沫,脖子僵硬的扭过去,还想装傻充愣一回,话还没说出口,脖子已经被夹住了。 得嘞,这次不被扒层皮是跑不掉了。 崔英一胳肢窝一颗脑袋,哈哈大笑道:“才几天没见,就这么生分了,赶紧的,叫大哥。” 裘尘看到裘域一副翻白眼等死的模样,实在怒其不争,虚扶一下女侠手臂,谦笑道:“不知女侠的话从何……” “大哥,是谁过来了?” 裘恒也从后面走了出来,这会儿三兄弟终于聚齐了。 三兄弟。 两兄妹。 五个人。 互相瞪眼。 陈景轻笑一声,捞起碗里米粉大嚼起来,这次运气不错,看样子能一帆风顺的解决了此番事宜,至于三兄弟愿不愿意和盘托出事情经过,已经是次要的了。 崔英把裘恒也拉扯过来,一人抱三个,重逢喜悦溢于言表,三兄弟带着愧疚之心任她作为,可惜还是小看了这位酒桌大哥的力气,三人愣是被抱挤的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裘尘投降的喊了句“大哥饶命”,其他二人紧跟着连连尊称“大哥”,这才落了个松开活命下场。 裘恒揉揉发痛的胸口,赶紧越过崔英,来到陈景这里,深一抱拳,歉意道:“实在对不住二位,当日我们兄弟不辞而别确有难言之隐,临月湾人多耳杂,再待下去,于我三兄弟恐有奇祸降临,不得不如此行事。” “哈!”崔英撇撇嘴,坐到小景对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你说的是那个刀客?小事一桩,已经解决了,我还以为是啥了不得灾祸,至于把你们仨都吓跑嘛。” 裘尘眼睛一亮,搓着手谄媚问道:“女侠可是把那个混蛋给……” 说完竖起手掌轻轻一劈,意思一目了然。 崔英挠挠脑壳,轻松道:“一介老匹夫而已,要不是看他年纪大,我不愿意欺负人,那老匹夫能不能走掉全看我的意思。” 说完把前额发丝狠命一捋,鼻孔看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陈景借着吃饭空档,补上一句,“那人已经走了,我们杀不了他,尤其是没能找到你们尸首作为铁证的时候,我们兄妹不打算冒那个险。 这次来红土镇,本是打算来报丧的,看到你们还活着,全虚全影自然万事大吉,那就免了。” 缓过神来的裘域听到前半句,手背砸手心,惋惜道:“那个老杂皮居然跑了,少侠就该宰了他,也算为我们报仇雪恨。” 才说完,看到陈景正冲他笑得意味不明,干笑一下扭过头去。 崔英已经端起碗来,拿着筷子指着他们三个,“啥报仇雪恨,不至于,我已经帮你们教训过老家伙了,你们是没看到,那场架打得惊天动地,整艘舫船都着火沉水了,最后老家伙还是一招不慎被揍回了岸上,眼看不是我对手,找府衙麻烦去了,不信你问他。” 拿筷子指点一下对面的陈景。 拿手拨开她的筷子,陈景先让三兄弟坐下,为安他们心,拿桌上茶壶给倒了三碗茶水递过去,这才说到:“她说的虽有出入,但大概的意思是差不离的。 你们在临月湾的遭遇其实是无妄之灾,我也是在事后碰到些人才明白过来,日后还想去临月湾去耍上一番,若是担心不必要的麻烦,可以考虑改姓更名,临月湾官差府衙什么德行你们也清楚,说认钱不认人,一点儿也不为过,这正好也方便你们再去闯荡。” 裘尘摆弄着手里茶碗,垂头丧气道:“能不能再去,八字难有一撇了,这次事情让我们师傅知道了,老头子这次动了真怒,出去逍遥快活的日子难能再返。” 崔英嚼着米粉,嘴里含糊不清道:“被欺负了还要被骂,你们家老头子一点儿也不护犊子? 在我老家,乡里都说不护犊子的人,要么本事很大,拉不下脸给小辈撑腰,要么就是没本事,小辈给欺负了也没办法,你们家那位是哪种嘛?” 裘域最后还是开口道:“好像都不是。” 崔英吃完最后一口,把空碗推向一边,意犹未尽道:“不错,当了几天野人,难得有像样的吃食,再给我来两碗。” 年纪最小的裘恒乖巧的拿走空碗,还顺便询问了一下陈景,后者摇头,这才一路小跑去了后边。 陈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眼光来回在裘氏两兄弟身上来回,终于在两兄弟坐立不安中开口问道:“在舫船上,你们两兄弟已经死了,或是说,你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说得可对?” 崔英眉头一拧,怪叫道:“啥?死过一次!” 裘尘和裘域一同起身,拱手道:“两位大侠见谅,师门规矩在身,实在无可奉告啊。” “两位大侠是江湖性情之人,千里迢迢来此只为报丧足以可见一斑,但师门隐晦不能告知外人,我们也知晓这等说辞有开脱的嫌疑,大不了任打任骂,就是拆家也无所谓,就当是给两位泄愤。” 崔英双眼瞪的大开,双手扒拉着裘尘,嘴里乐呵着,“死过一次,又活过来了,这可是顶天的好本事啊,教教我呗,你想要啥都好商量!” 裘尘推开她的手,一脸为难道:“这个真教不了,没法教……” “咋滴,瞧不起我,还是觉得我出不起钱?” “没那个意思,我师门特殊。” “哎呦呵,想抬价?行吧,这本事确实强,想要多少报个数,咱不差钱!” “跟钱不钱的没啥关系,出身不同……” “闭嘴!” 掌柜的也出来了,裘恒低着头跟在后面,看样子是特意喊来的。 裘尘连忙称呼一句“师傅”,算是点明了老人另一重身份。 老人指着裘尘继续大骂,“祸从口出!你这狗脑袋就是不长记性,非等到家破人亡才回想起来?” 陈景唤崔英一起起身,拱手道:“陈景,见过前辈。” 崔英有样学样,“崔……牛,见过前辈。” 掌柜端详两人片刻,点头道:“还算干净。” 老人坐在裘恒搬来的木椅上,平缓一下额头,接着说道:“既然没说从何而来,去往何处,老夫也知晓一些宗派门阀忌讳,就不费劲多问了,免得让你们认为我倚老卖老,求卖面子。” 点上旱烟,老人吐出一口烟雾,遮罩整个上身,沙哑嗓音穿透出来,“至于你们想知道的,也不是不能说给你们听,看在你俩还算干净的面上,可以给你俩一个机会。” “师傅,三思啊!” “不可啊,师傅!” “师傅,没必要如此!” 裘氏三兄弟异口同声喊道! 老人瞅一眼三人,讥笑一声,“如今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觉得今时不同往日?祸从口出的是你们,惹祸上身也是你们,如今都有人从千里外找到家里来了,你们再说那些个屁话给谁听啊?” 陈景到三兄弟脸色难看至极,自己这个外人打算劝说两句,免得被人认为有非分之想。 “老前辈,刚才纯属好奇,口直心快之下说出无心直言,并不是真的打算窥探贵派秘典。既然三位师兄安在,报丧之举只当是玩笑,今日就请容留我二人一晚,明日天亮便启程离开。” 崔英不满道:“明天就走啊,太快了吧,我还想多准备些吃的。” 老人冲身边最近的裘尘努下嘴,后者一跺脚拿来两只装满茶水茶碗,两粒土黄色丹丸被老人投入其中,几个眨眼功夫就消融其中。 老人单手捏拿烟杆,指了指碗具,“喝不喝都不强求,就是看你俩干净,顺带也给他仨长个记性,这回能和和气气的吹牛打屁,下次说不准就是被扒皮抽筋了。” 崔英凑近过去,嗅嗅碗中有无味道,陈景捉摸不定,问道:“喝了的话……” 老人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之内,只要你有所问,必有所答。不过嘛,三天过后,你所有知晓的,也会烟消云散。” 磕扣一下烟杆,老人脸上泛起奸狡笑脸,“敢不敢赌一下。” 背对自家师傅的裘尘身子不动,眼睛乱转,最后嘴巴也使把劲,龇牙咧嘴的看的人难受。 看在眼里的裘恒替别人难受,他以前没见过师傅用过这招,也不明白大哥是劝人喝,还是赶人走的意思。 陈景还在想着老人话语里“干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时,崔英端起碗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抹抹嘴,嘀咕一句,“不好喝,有股土腥味儿。” 陈景看着这个呆子,心里叹息一声,端起碗也喝了下去。 老人咧开嘴无声而笑,“还真是嫩雏儿一样干净,二杆子一般的鲁莽货色。” 裘尘则时竖起大拇指,“两位大侠真乃豪杰也,整碗喝下眼睛都不带眨的。” 裘域也凑热闹,“既然喝下了,那就一切都好说了,师傅答应过的,万万不会反悔。” 老人轻咳一声,一脸肃穆,三兄弟明白这是要说重要的话,庄重立其身后。 “老夫裘诲。” 向着余首山方向遥遥一拜,身后三人更是深深弯腰。 起身后道:“出身余首山,桃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