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天子朱元璋是个多疑的人。 除了家人,他对所有人都带着一丝冰冷的戒心。哪怕如亲人的李文忠,或者发小徐达,皇帝都不曾真正相信。 这是张异对朱元璋做过的评价,朱标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 因为这份对世界的恶意,老朱最喜欢的就是给人挖坑,拷问人性,然后冷冷看着对方的表现。 张异此时也被皇帝挖了一个坑,等着张异跳下去。 老朱说出他的提议之后,就含笑等着张异反应。 张异愣住,这黄叔叔的提议居然有那么一点诱惑力。 他敢说,如果老朱这个提议是对张正常说,他父亲想都不想就会答应。 可是到了张异这里,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承认自己的自私,但并不等于他什么钱都能昧着良心赚。 明了自己的本心, 张异没有直接拒绝或者否认,而是好奇反问老朱: “黄叔叔,这么赚钱的生意,你为什么不做?反正痘苗法我都交给你了……” 朱元璋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答: “如果我自己独享利润,一来是对不起张兄,二来你甘心吗?” 朱元璋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你也拥有配方,只要你来个鱼死网破把配方曝光,大家都赚不到钱!还不如合作!” “且,种痘法的配方,如果没有龙虎山背书,恐怕没有多少人肯信!” 张异闻言,对老朱的说辞算是相信了,以这个时代人们观念的保守,利用龙虎山的影响力确实是推行一件事的好手段。 此时,他指着天: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钱都赚的话,黄叔叔你也不怕被雷劈着?” 张异这句话让老朱的神色大变。 “你不是喜欢升官发财吗,这可比升官发财赚得多,不用去伺候那个小气的皇帝,而且名利双收!” 朱标在一边,听着皇帝跟个老小孩一般,跟张异斗嘴,他哭笑不得。 除了在母后身边,父皇少有如此幼稚的时候。 朱元璋确实记仇,敢情他还没忘记张异说他小家子气的事。 此时,朱标也反应过来,老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种痘之法皇帝早就知道,不存在需要张异同意的看法。 分明是张异关于官员俸禄的事情,是真的扎了老朱的心。 皇帝这一问,问的是张异的人品,也是一个小小的报复。 而眼前的张家弟弟,顺利过关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种痘之法乃是利益苍生之事,若我拿来谋利,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张异面对朱元璋的讥讽,难得很严肃: “这种痘之法,我不但不会拿来赚钱,而且也不会允许叔叔谋利,对不住了,黄叔叔!” 张异小小的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拍拍自己的道服,朝着朱元璋行了一个大礼。 “就你这臭小子,难道还想普度众生??” 老朱眼中虽然闪过欣赏之色,嘴上依然不饶人。 张异闻言嘿嘿笑: “以前有心无力,今日得叔叔提醒,却有了一丝想法!叔叔说的没错,我龙虎山当将此法贡献出去,但不是卖药,而是无偿公开此方!” “谋功德就谋功德,图利益就图利益,若心思不纯,苍天不喜?” “既然要谋功德千秋,舍了这些蝇头小利又何妨?” 张异这些话倒是出自肺腑,他以前就曾经想要将种痘之法普及,只是自己人微言轻,又只是一个小孩儿。 张正常不相信自己,他就寸步难行。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张异才越发感觉到很多事情他想得太过理所当然, 他也明白为什么明明葛洪从恐水症中研究出出种疫苗的雏形,在华夏漫长的岁月中,疫苗技术始终无法真正推广。 李时珍曾经无限接近研究出牛痘技术,明·庆隆年间,也有成熟的疫苗产生。 可是华夏真正将种痘法推广开来,还要到后边的大清……至于成熟的牛痘技术,却是被洋人研究了去。 一直到穿越大明,他才真正感受到这个时代信息的闭塞和思想的禁锢,将许多本应由前辈研究出来的东西,却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说白了,个人的力量可以影响一乡,一县,却很难影响一府一省,更别说整个天下。 今日有黄和提醒,张异马上将目光锁定在应天府那座深锁的皇宫之中,这天下只有大明天子朱元璋,才能真正推动疫苗的发展。 而龙虎山,也许可以成为点燃这把火的火种! 以前的张正常,张异就是说破喉咙,他也不会信自己一言半语。 可如今有张道陵背书,他又将恢复天师位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提议张正常会听从, 而且张异做点什么,至少可以让在龙虎山上郁郁寡欢的张正常舒心,说不定这件事,也可以打破他只剩下十年寿元的命运。 办他! 张异心中,已经将这件事定下来,若非黄家父子还在此处,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给张正常去家书。 想到黄家父子,张异抬头目视他这位黄叔叔。 “好你个张异,老子本来是想带着你一起发财,你倒好,现在是准备把我撇得一干二净?你这臭小子,张兄那么老实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个混球!” 老朱虽然在骂张异,但脸上的笑意不断。 张异见着老朱的笑容,心中的石头落下一半。眼前这位商人,看来到不是那么唯利是图! “是小子我做得不地道,叔叔见谅,以后有机会小子肯定补偿叔叔!” “罢了罢了,本来那方子就是你的……,不过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要是我有事求找你。你可不能拒绝!” “不敢拒绝!” “好!” 老朱要的就是张异这句话,他不怀好意地打量张异,看得张异心里发毛。 他隐约感觉,眼前这个黄叔叔的心眼也挺小的,记仇! 他后边肯定有收拾自己的想法。 朱元璋试过张异,心情大好。 他此行的目的大多也完成了,老朱转身,朝着道观外边走去。 张异赶紧送他出门。 “弟弟送到这就行,以后我有机会,还会多来打扰!” 相比起老朱的随性,朱标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 “大哥最近就别过来了!” 张异的表情有些古怪,朱标不疑有他,上了车。 “张异这臭小子似乎不欢迎你?” 马车缓缓前行,皇帝突然一问。 朱标却是摇头苦笑,常家姑娘的倩影,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能猜出来,张异为什么最近不想让他去道观。 但儿女之事,岂能对皇帝说,朱标转移话题: “父皇,这张家弟弟,可是通过了你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