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末, 泥人巷, “方才还有那么大的动静,” “怎么就一会的功夫说没就没了?” 巷口处, 一茶摊外用竹子撑着的油布棚子下,一身穿从三品绯红官袍的男子正在下方神色不安的来回度着步,还时不时探出头往骆府和长宁街的方向来回张望,口中更是止不住的喃喃自语。 “骆大人,不会已经遭了那些贼子的毒手吧?” 王如龄想至此处心中莫名有些慌乱,脸上的神色更是极为纠结,前脚刚想要离开这巷子靠近骆府一探究竟,可后脚又不自觉的收了回来。 依照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杀鸡宰狗尚且得心应手,若是真的是撞上了那些视死如归的死士,只怕是白白搭上了姓命。 “不行,不能在等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骆府的方向依旧没有厮杀的动静传来,临近的数条长街只余下雨水落下的声响,可滴答的雨声听在王如龄的心头却是安静得可怕。 “不论如何,都得去看看!” 王如龄等得坐立不安,走到油布棚子边上左手捏拳狠狠敲打着右手的掌心,一咬牙便踏入雨中迎头往那骆府的方向冲去。 “那人是?” “骆大人!” 王如龄刚刚走了几步, 便看见巷子外走来了一道身影。 “当真是骆大人!” 王如龄揉了揉眼睛,看着雨幕中走出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愣了愣,确认身份后,慌忙取下头上的顶带,抓乱头发后又从地上掬起几捧污水从头顶浇落,这才迈开步子往对面狂奔而去。 “骆大人,看到您人没事,” “下官便心安了!” 王如龄跪倒在骆粥身前喜极而泣道。 “王同知,你不在家中听命,” “好端端的跑到此处,何为?” 骆粥望着地上跪着那蓬头垢面的身影也是怔了怔,在自己今夜的计划中,锦衣卫的一众老人都被排除在外,按理来说冯府的事了之后,王如龄也不例外,此时应当在家中歇息。 “骆大人,您有所不知!” “下官在锦衣卫里当差了二十余载,深知那些贼子歹毒的秉性,今夜回家之后是寝食难安,便想着去卫所睡上一夜,心安一些不说,也好随时听从骆大人的指令!” “可刚到卫所,便瞧见校场上黑压压的站了一片人,丁指挥使说是奉了大人的命令有差事在身不便相告,便径直带人离开了。” “下官望着空落落的卫所,心忧大人的安危,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自作主张想来骆大人府上探望一番,下官冒着大雨一路上是一刻也没敢停留,没想到正好在路上正好撞上了大人您……” 王如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哦?” 骆粥望着眼前这番苦诉衷肠的场景莫名有些熟悉。 “那王同知在来的路上可曾听到城中其他地方的动静?” 骆粥俯身望着王如龄满是污渍的官服下那一尘不染的内衬张了张嘴,可还是什么都没说,弯腰亲手扶起王如龄问道。 “下官只记得早些时辰去卫所的时候瞧见裴将军正带人往冯府那边的方向赶去,想来是那里火势过大,是带人前去查探,下官来得匆忙便没有过多询问。”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其他的动静了。” 王如龄回忆道。 “裴行武他也去了冯府那边?” 骆粥回想起在大殿外那身穿甲胄的身影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那事之后自己也查过他的跟脚,他是大离朝西疆那边出来的,与乱成一团的北疆不同,西疆距离京都不远,甚至可以说是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没有封疆大吏和朝堂官员沆瀣一气养寇自重的勾当,加上西边都是些弹丸小国,虽然依旧是征战不休,可那边的兵卒向来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裴行武也是实打实从底层杀出来的三品纯粹武夫,后被天子看重,趁着轮换的档口暗中编入京师之中,如今负责上京安稳,只恐和那些骄兵悍将起了冲突,丁修那边顶不住压力。 “既然他也掺和进来了,” “那本官便也给他备上一份礼物吧!” 骆粥思索片刻后眉头陡然松开喃喃自语道,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眼下这偌大的上京城自己还够不上只手遮天。 “大人,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如龄仍旧是一头雾水道,这几日锦衣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意无意的排开自己,那种被边缘化的感觉,着实令人忐忑。 骆粥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指着身后骆府所在的那条街迟疑了一会后开口道,“在本官宅子外长街的正中有一具老秃驴的尸体,你且去把他的人头割来吧。” “秃驴的尸体?” 王如龄诧异道。 “嗯。” 骆粥点了点头。 “下官,定不辱使命!” 王如龄得到骆粥肯定的答复精神一震,眼下也顾不得继续苦诉衷肠,提着刀便往骆府的方向赶去。 “罢了,罢了……既然你三番两次想要交上那投名状,那本官今日便给你吧,但愿往后莫让本官失望便是。”骆粥望着王如龄在雨中撒丫子狂奔的身影轻声喃喃道。 …… 长宁街, 从天上往下看去长街火把如龙,人头攒动,已然被数千人马堵得水泄不通。 可长街中央却以谢府的正门为界余下一小块空挡,渭泾分明,原来是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凑近一些看去, 长街的正中那三四百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持雁翎刀的锦衣卫精锐缇骑,正被数千红衣黑甲的禁卫军死死围在里边动弹不得。 “裴将军!” “你非要阻拦我锦衣卫办案不成?” 丁修望着前方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沉声问道,自己刚刚到这,便被早早守候在此的禁卫军围了起来,也不知永乐街那边六七百人情况如何,此时心中莫名有些浮躁,也顾不得对方人多势众开口质问道。 “阻拦?” “我家将军奉命领军驻扎城内,节制上京所有卫所,整压各路霄小,以稳城中局势,真要算起来锦衣卫也在我家将军的节制之下,又何来阻拦之说?” 裴行武自始至终都是安然坐于马背之上没有丝毫开口的打算,反倒是身旁一年轻将领反驳出声道。 “本镇抚使也是奉命来此办案。” “诸位又何必为难?” 丁修眉头紧皱道。 “奉命,奉的哪门子的命?” “办案,办的哪门子的案?” 那人玩味道,本就是陪着自家将军在西疆出身入死身经百战这才随裴行武升入京师的心腹将领,哪里又看得上早就断了爪牙的朝廷鹰犬。 丁修望着四周半步不退甚至于跃跃欲试的兵卒没有继续开口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雁翎刀归鞘,转而拿出一柄修长的苗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 这柄刀陪伴自己多年,若是真要动手杀人,显然比起锦衣卫里制式的雁翎刀要更加顺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