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将军何在?” 骆粥走后,朱明目光落到门外的禁军统帅身上传唤道,这烂摊子终归还是自己帮着收拾一些。 “臣在!” 裴行武卸下刀剑后迈步入殿,行走间身上的鱼鳞甲片相撞有金铁交鸣之声,绕是着甲不便仍旧固执的跪地行礼道。 “朕命你即刻持虎符前去上京大营,让那几卫人马在城外就地驻扎,如有异动随时入城,务必确保上京不乱......” “臣,领命!” 裴行武领命离开之后, 朝堂又再度争论起来。 “朕有些乏了……” 朱明望着底下因为这场大乱心神失守或落井下石抨击政敌的群臣抚额叹道,胸口有着说不出的烦闷。 “臣等,告退!” 等到群臣惴惴不安的退去,偌大的宫殿仅余下先帝余下的顾命大臣李知节一人,朱明这才卸下所有伪装起来的情绪。 “死了……呵……” “就这般轻易的死了?” 朱明转头看着珠帘后空荡荡的座椅有些神情恍惚,整个人仿佛被抽掉脊椎骨一般彻底瘫软到龙椅上。 “荒唐,荒唐,荒唐!!!” “朕隐忍了十余载……” “她却死得这般儿戏?” 又过了些许,朱明神情逐渐变得疯癫起身一把扯掉了珠帘,便是被细线划破了血肉也不自知。 过了许久,朱明这才冷静下来,可那少年郎决然挥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妇人在朝堂之上被人诛杀于朕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幸事,可她毕竟是当朝太后,死得如此轻率,让这番邦异族,朝堂百官,天下百姓,又当如何看朕?” “朕又当如何自处?” 朱明苦笑出声道。 “臣知道陛下的意思,只有骆指挥使死了,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让朝堂……” “可事已至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 “李伯父的意思是?” 朱明眼镜微微眯了眯。 “给他骆家远胜前朝锦衣亲卫的权柄,让他这柄快刀以最短的时间替陛下扫除掌权路上的所有的麻烦。” 李知节冷声道。 “远胜前朝锦衣亲军的权柄吗?” 朱明想起那锦衣横行的年头下意识的愣了愣,此举不亚于放那斑斓猛虎出笼,还给了它一口尖牙利齿。 “只恐,猛虎吃人成性,最终噬主。” 朱明忧虑道。 “陛下,依照这骆姓小子的性子,不论是勋贵还是朝臣只要挡在前面必然不留情面皆斩之,可人杀得多了,便是举世皆敌,这天下也断然无他立锥之地!” 李知节狠了狠心咬牙道,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不过那个人不能是自己。 “至于噬主,则是无稽之谈……” “他所有的权力都来源于陛下!” “他也只能依附于陛下!” “所谓,孤臣,不外乎如此。” 李知节挥袖断然道。 “另外,老臣心里也有本帐。” “骆家这小子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老臣都会一笔一笔的给他记下,待到朝堂再无后党之日,便是折断这把快刀之时。” “到时候不论是挫骨扬灰,还是抄家灭族,都在陛下一念之间。” 说罢,李知节目光灼灼的看向朱明,后者正抚额沉思,心中恍若天人交战,脑子里被那毒妇欺辱的场景挥之不去,如今那毒妇已死也到了清算的时候。 “如此……” “朕便让他做那个孤臣吧!” 朱明猛然起身挥袖道。 “如此,朝堂肃清。” “可边境危局又当如何解决?” 朱明再度问道。 “老臣记得徐老将军如今正在家中,可让此人挂帅,必能力挽狂澜!” “徐闻达老将军生平少有胜绩,遂在朝廷声名不显,可谁人又知,老将军一生同样未尝一败。” “若陛下真是铁了心要打到底,依照徐老将军的稳健的性子加上城池关隘之险固守,对方那十余万铁骑也未必能入关。” “只要能撑住数月,蛮夷必退!” 李知节断然道。 “李公所言甚是……” “朕,朕即刻拟旨!” 朱明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心莫名的安定下来,能数朝为官并从那毒妇的手中全身而退自然是足够稳妥的。 …… 骆府门前, 骆粥回来时依旧是鲜衣怒马,只是那由上好云锦制成的飞鱼服上多了几道洗不去的血渍,身后还多了上千红衣黑甲的禁军。 “骆大人,还请安心祭奠。” 为首的将领对着骆粥拱了拱手后,引手一抬,原本分成两列的禁军井然有序的值守到了府邸外。 手持劲弩的兵卒则是分布到了临街二楼靠窗的位置,其中更不乏军中好手四散在府邸周围。 在长街之外,更有各家的耳目云集正暗中打探着骆府的消息,其中不乏各府蓄养的死士,门客。 整个上京城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场风波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京畿之地乃至于天下。 “骆大人还请放心。” “在宫里的消息传来之前,下官自然会保证贵府的安全。” 为首的小将看着长街上突兀多起来的贩夫走卒皱了皱眉头道。 话音刚落, 一道惊空遏云的鹰唳骤然响起, “无碍,不过是区区宵小之徒罢了……” 骆粥仰头云层上的那大雕轻笑道。 有孤独前辈在,想来除了朝廷动用大军清剿外,这座城池便无人再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危。 …… “周伯,这是何意?” 骆粥刚刚推门而入,便见灵堂前已经多出了一口棺材,定睛看去原本老迈的周伯正仔细的擦拭着,身旁还拴着一匹老马和一套满是剑痕的甲胄。 “少爷,您还活着?” 周伯闻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来人后竟是老泪纵横。 骆粥凑近些,比划了一下那口棺材的尺寸刚好和自己的身材相符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周伯,小子还喘气呢。” 骆粥苦笑道。 “只想着若是少爷有所不测……” “老奴拼死也得给少爷收尸。” 周伯喃喃自语道。 “周伯有心了,棺材还是先收起来吧。” 骆粥拍了拍棺材盖道。 后者莫不从之。 灵堂前, 骆粥默默地提起骆武棺椁旁放着的半坛桂花酿,掀开封口的红布,酒香已经有些寡淡。 “少爷劳累了一天先去歇息一会吧。” 周伯安置好棺材后走到骆粥身后,看着他满身的血渍也能想到早朝的局面是何等的凶险。 “周伯,不急。” “祭拜的人头还没到呢。” 骆粥洒然道,后者闻声怔了怔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给盆里添着柴火。 酉时末, 一架质朴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骆府门外,在无数有心人的注视中,曹公公捧着两卷锦缎迈步入内。 “骆大人,接旨吧。” “陛下这次是要委以重任了!” 曹公公低声道, “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锦衣卫镇抚使骆粥……领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一职,官三品,另赐黄金千两,蟒袍一件,钦此!” “骆大人稍安勿躁还有一道圣旨。” “命锦衣卫亲军都指挥使司指挥使骆粥,彻查惠妃娘娘意外病逝一案和骆指挥使离奇身死一案。” “凡涉案之人不论官职,不论尊卑,皆可入狱……若遇抵抗,凡涉案之事皆可自行决断日后上奏……” 曹公公念完后把一旁的托盘递出,上面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件黑色的绣金蟒袍。 “曹公公,出宫前本官还托你带了一样东西,想来是没有落下吧?” 骆粥领命后继续道。 “骆大人……” 曹公公欲言又止道,最终还是返回马车,下来的时候,手中多出了一个木匣,稍近一些还能闻到一股子呛鼻的血腥味。 “骆大人只恐此举……” 曹公公递过木匣后长叹了一口气。 “想来这件事李大人也是知道的,毕竟陛下性子过于优柔寡断了些,做事总是顾及太多。” “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本官总得多给陛下几个将来杀我的理由吧?” 骆粥说罢推开木匣,抖开白布,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落出来,头颅的五官被毁看不出身份,可脖颈处的刀痕确是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