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喜撇撇嘴,腾地一声坐到凳子上,慢条斯理地将柜台里薄薄的流水账簿拿出来再算一遍——这老不死的叫他去问城门墙,自己怎么不去?自己倒是挑个能喝茶吃菜的地方走,却让他去巴结官爷?
想得倒美咧!
他才不去干这低三下气的活儿!
等他过了院试,考上秀才,他天天去城门口晃荡,寻常的小吏算什么?就算是县丞大人来了,也要赐他一把交椅坐!
过了晌午,老管事失魂落魄地巴着门框进来,险些被寸高的门槛绊倒,双目无神,嘴里囔,“.十日前,就有人看到老高去过陈记昨日陈记的董大宗去过老高家里今天一早左邻右舍就看到老高和他儿子大包小包拎着东西上了一架骡车.”
宋白喜心头一嘁:便知这老东西只会让他做无用功!这不是什么都自己打探出来了吗!?
老管事后背涔涔直冒冷汗,四下看了看。
宋记的店子里,摞了很高一堆四十五文钱一本的描红册,左边是玉版,右边是夹连熟宣,再之后就是几刀摞在一起的生宣,最后镇店的是一卷老东家在时制下的金粟山藏金纸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库里那三千刀已经被裁剪成四四方方、书页大小的珊瑚桃笺
再就没有了。
人全都走了,他倒是知道做纸每一步怎么走,却从未自个儿独身走过,如今该怎么办?工坊没人做事,县里各家纸行都葆有自己的老师傅,那些专司做纸的小作坊,甚至是掌柜亲上阵做纸,各家怎么可能放人?
那他们只能去镇上、村上挖人,不是熟面孔,人们怎么会轻易跟他们走?
偏偏他们之前看描红本生意好,还特意将库房里其他品类的纸张四处去换成了珊瑚桃笺,齐齐整整裁剪好,预备把这门生意当作宋记最招财的活儿来干.
如今没人,没纸,没货,没印刷的厂子.
老管事头痛欲裂,却举目茫然。
宋白喜听闻老管事先头拉拉杂杂一番话,心里明白了个大概,知道与陈记关系莫大。
陈记和他们交手过两回了!
第一回叫他们闷了三千刀珊瑚桃笺的暗亏,第二回叫那群永无出头之日的老童生颜面扫地,为首那个老童生与他私交甚好,指天骂地地在他面前恶狠狠地诅咒了许多次陈记那小娘生的
两次,宋记都没占到便宜!
宋白喜顿时矮三分,犹犹豫豫没说话,害怕一说话便被这老不死的支使出去当炮灰。
老管事闷了一口大气,强迫自己稳住颤颤发抖的手,沉声嘱托宋白喜,“.你收拾五十两的情,金银首饰也好,衣裳香袋也罢,今天白天买好,等晚上亲去陈记寻那贺掌柜”
人穷志短,被陈记在后背抄了一手,由不得他们不下矮桩!
当务之急是让老高回来!
老管事哆哆嗦嗦地将手摁在柜台上,还想再说。
宋白喜却拍了木台,一把蹿起身来,“我不去!这丢人现眼的事情,你要去自己去!我拿着礼去送一小娘养的,以后还怎么读书!怎么出人头地!”
宋白喜咬牙切齿,“你个老不死的,这时候还玩心眼支我跳崖,怪道你儿子你孙子全都死在你前头!”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