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喜正低头专心摆弄算筹,听闻管事此言,囫囵点点头,却始终算不清楚——宋白喜算来算去,账本上的流水数目都挺好看的,但盈利与成本却是持平,意思就是没赚钱
脑子里塞满事,耳朵边就像吹过一阵疾风,隔了半晌,这阵风才真正吹进耳洞里去。
宋白喜停了手上的算筹,抬起头,“城西的印刷作坊王老板呢?”
管事连连摆头,语声仓皇,“城西的王老板;榔桥镇的崔老板;桥上村的周老板全都做不了了!王老板与崔老板,和尚记印刷行签了契约,如今工单排得满满当当,无暇顾忌我们这一两百本的小单周老板如今关了印刷行,回村买田置地,做田舍翁去了!”
宋白喜手上一抖,“加钱!给王老板和崔老板加钱!一个本子加三文!”
再多,就是亏了!
不过这个时候,亏了也得做!
不做是大亏,做了是小亏,就看哪种方式亏得更少罢了!
管事哭丧着脸摇头,“加钱也不做啊!我擅自将工钱加了四文,甚至说出若做得好,下一批货直接加五文的承诺都不做。崔老板还嗤笑我”
管事深吸一口气,学那混账的语气,“.你们宋记扣扣搜搜,十天做三百本,你猜猜从尚老板手指头缝里流出来的数是多少?十来天好几百刀纸呢!”
宋白喜一听这数量,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多!”
刚才没有印刷行帮宋记印田字格,管事脸上尚且还挂着一抹苦笑,如今说起陈记纸行干的大事,管事脸上面如灰土,半点斗志都没了,“.泾县九镇中有八镇的蒙馆私塾都与陈记签了长期订购描红本的协议,前两日陈记那位小贺掌柜拿着青城山院的乙字牌随意出入,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咱们县城本地的学堂私塾也都主动找上了陈记要买描红本.”
管事再加了一句,“加之,陈记如今不卖高货描红本,只卖一刀一百一十文的零散竹纸描红,咱们许多垫脚买描红本的客人也都在动摇”
左不过是给刚开蒙的童儿练字描红!
四十五文、八张纸的精致描红本;一百一十文,一百张纸的略有粗糙的描红纸那些真正家底丰厚的当然不在乎,可还需踮脚买纸的家庭,会选哪家,简直闭上眼睛都能想出来!
宋白喜抿抿嘴唇,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煞白的。
他刚投了三千刀纸进去!
他刚把三千刀珊瑚桃笺裁剪成四四方方的描红本尺寸!
若是没人接宋记的业务,若是没人买宋记的描红本,这些纸这些纸就只能被送到茅房当茅厕纸!
当茅房纸,可能都嫌小!
宋白喜张了张嘴,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们…我们库里的竹纸还有多少?”
管事神情慌张!
什么时候了!
还要跟在陈记屁股后面办事啊?
“少东家!”管事高声道。
宋白喜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了,“要不咱们把库里的竹纸全都清理出来!有多少做多少!她卖一百多文,我们就卖不到一百文!都是同样的东西,哪个会不想要更便宜的?”
这怎么行!
同样的办法,第一次用是天才,第二次用是庸才,第三次用就是蠢材了!
再压利润,他们宋记还活得下去吗?!
岂不是贴钱赚吆喝?
老管事急得脚趾拇都抓起来了!
自老东家过世后,这几间铺子就名正言顺地给了唯一的儿子,谁知少东家年纪太轻、脸皮太薄,醉心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很有一段时间,铺子上的生意一落千丈,维持住现状全靠先前老东家打下的底子!
上回照抄陈记描红本的主意,也是他出的,虽不地道,但好歹叫铺子上的生意起死回生了过来,还顺道清了一波库房的存纸本想着薄利多销,慢慢把陈记挤出描红本生意,谁知如今又闹了这一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管事双目通红地看着心急如焚的少东家,心一横、牙一咬——这法子贱是贱了点,可大敌当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是要遭报应,就叫他来顶!左右少东家是纯良一张白纸,缺德事都叫他们去做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