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盈始终认定,中文中的“幸福”,和英文中的“Happiness”或“Well-being”不可以划为等号。
Happiness,或well-being,在中文中能找到许多可以概括它们的词语,快乐,愉悦,当下很不错的状态,或者,“幸福”,是当下的欢愉,是一时的快乐。
但中文中的“幸福”,不仅仅是简单的快乐或者高兴的情绪,它是更内敛,和朋友的快乐是幸福,和家人的团聚是幸福,追逐喜爱的过程也是幸福,它是广义的厚重情感,丰富绵长,又饱满立体。
幸福也是一种信仰。
对于追求当下欢愉的林月盈来讲,她如今正走在追逐喜爱的“幸福”中。
不过,的确也不太“well-being”。
独居时候遇到的困扰比林月盈想象中要多很多,甚至——
“我怎么想到马桶也会堵嘛呜呜呜,好像是楼下的下水道堵了,我现在正在联系物业和负责修理的工人。”
“原来土豆削皮这么麻烦呀,那个刮皮刀是我随手买的,好难用,完全对不起它的价格,我还是在货架上买最贵的呢,把我手指擦出一个小伤口,还好不深,只流了一点点血。”
“我还在研究洗碗机的用法,等我再多看一会儿说明书,我可能需要重新把碗碟分类。好多镀金边的碟子竟然都不可以用洗碗机哎,必须手洗,可刷盘子真的好麻烦,我总感觉自己冲不干净那些洗涤剂。”
“我今天花了一下午时间来清理微波炉,我很你讲喔,宝珠,鸡蛋在微波炉里爆炸了,嘭,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微波炉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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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从没有想到我会见到蟑螂——和我的小拇指一样大!”林月盈尖叫,“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现在能体会到当时宋观识和我说芒果一样大的蟑螂有多可怕了!!!”
“冷静,请不要拿芒果这么美味的食物和蟑螂相提并论,”江宝珠镇定自若,“蟑螂算什么,北京好歹也是首都,人流量大,南北往来的人那么多,虫子种类肯定也多……”
“可那是那么大的蟑螂,”林月盈说,“你可以帮我问问,有没有靠谱的除虫公司呀?一想到我和一只蟑螂同居了,我就感觉到不安……”
“安心啦,”江宝珠宽慰朋友,“听过一句话吗?当你在家里发现一只蟑螂时,证明你家中的蟑螂可能已经超过一百了。”
林月盈哽咽:“求求你,我听不了这么可怕的东西。”
“那就放心好啦,蟑螂也没有毒,而且北方的蟑螂一般飞不动,”江宝珠出谋划策,“实在不行,我给你买张机票,咱们一块儿去广州,接受一下脱敏训练。哎,对了,你见过白云国际机场吗?搜搜鸟瞰图或者航拍图,可能也能帮助你脱敏……”
林月盈:“谢谢你呀,小珠珠,推荐的都是实用又可怕的小技巧。”
“不用谢,”江宝珠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是我的宿命。”
林月盈婉拒了江宝珠的蟑螂脱敏训练大法。
专业的杀虫公司上门,除了蟑螂,还消灭了一些林月盈还没看到的其他小虫子。年龄大、又久无人住的房子都会面临同样的困扰,搬进这个房子的第二天,林月盈鼻子红红地点了一份外卖,一边吃着烤肉和蔬菜,一边决定给自己这两天的表现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看,独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嘛。
秦既明总觉得她还是小孩,总担心她不能生活自理,总把她当作弱者或者子女……
林月盈才不要。
手上贴一个创可贴,林月盈独自坐在餐厅的桌子前,一边吸气,一边低头,给自己今晚的晚饭拍了一张漂亮的照片,花了二十分钟裁剪调色拉滤镜加贴纸后,才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日份晚餐」
发完后,林月盈才吃东西。
呀。
有点凉了。
手机在桌子上放了半小时,林月盈花了十分钟快速收拾好房间中垃圾,又用了三十分钟洗澡——这次记得热水器要一直插着才可以,再使用三十分钟美美护肤,做好一切的林月盈终于拿起手机,不出意料地看到好友都在或担心或夸奖地给她点赞、留评。
林月盈坐在沙发上,头上还戴着护发帽,发尾的精油有着浓郁的椰子香,她就在这温柔的椰子香中抱着膝盖,认认真真地回朋友圈的短信。
她还看到了秦既明的点赞。
他的头像就在宋观识和李雁青之间。
林月盈看了眼时间,啊,这个时间了,他应该在看新闻联播。
平时晚上都会听到的新闻播报,今天听不到,林月盈感觉有点微妙的不适应。
她动了动手指,看到了秦既明发来的消息。
「别告诉我,你精心修完图才开始吃凉饭」
林月盈:“……”
她回复了一个配字「弱小无辜又可怜」的猫猫表情包。
秦既明:「^_^」
秦既明:「点的外卖」
林月盈:「对呀对呀」
秦既明:「这么开心做什么,难道要我为你起立鼓掌、恭喜我的妹妹在人生独居生涯中顺利地点了第一份属于“王大贵”的外卖?」
林月盈:「嗯呢,可是你不能要求我一夜之间就成为神厨吧,我的爷爷又不是神厨小福贵」
她咬着唇,慢吞吞地敲字:「其实外卖味道还不错啦」
秦既明:「知道饿了就回家,虽然我手艺不好,但还是可以满足一个小馋猫的嘴巴」
林月盈回:「下次再议吧,同学约了我明天出去玩呢」
秦既明没有继续回,他直接打视频电话过来,林月盈被他吓一跳,捧着震颤的手机,定了定心神,才接通:“哥。”
背景音中隐隐能听到熟悉的新闻联播主持人播报声,客厅的灯开着,他一个人坐在两个人一同挑选的沙发上。
他的生活和林月盈离开之前一样规律。
秦既明微笑着问她:“哪个同学?”
林月盈有技巧地选择回答部分真话:“社团里认识的同学。”
秦既明问:“你的副社长?那个叫孟回的女同学?”
林月盈说:“啊,不是。”
……不行。
虽然林月盈心底的小恶魔,疯狂地让她想要说出一半的真相来“刺激”秦既明,但这样惹人误会的说法未免对李雁青不公平。
林月盈认真解释:“就是普通同学。”
“那很好,”秦既明点头,他平静地说,“晚上早点睡,别熬夜,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林月盈说好。
两个人就像普通兄妹一样告别,结束这场通话。林月盈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又看微信上,秦既明发来一个电话号码。
秦既明:「下次不想做饭,也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就提前四十分钟打这个电话」
秦既明:「这是上次你说很好吃的那个粤菜店,店主是我朋友,你说自己名字就好」
秦既明:「我和他说过了,每月底我去结账,你放心吃」
林月盈回:「谢谢哥哥」
说来也奇怪。
告白失败前,她被秦既明一手带大,却很少会叫他“哥哥”,永远都是“秦既明”,撒娇卖乖或者有求于人,才会叫“秦既明哥哥”“既明哥哥”。
现在,越是想撇清兄妹关系,越是习惯性地叫哥哥。
好像叫名字会暴露一些持之以恒的小心思。
至于秦既明,除却拒绝时那一句“妹妹”,叫她还是——
“月盈”。
“林月盈!”
属于他们的社团活动教室里,李雁青脸色发黑,斥责她:“你能不能想清楚了再去接线?不要浪费,你知道这些电子元件有多贵吗?”
林月盈说:“冷静,冷静,你看,我已经连接成功啦。”
这样说着,她顺手插上电源插口——
啪。
小灯亮了。
林月盈抬头,笑着说:“别这么暴躁嘛,李雁青。”
李雁青的神色依旧没有好转,他说:“我希望你下次别这么突然就动手,有什么想法,先和我讲,我们确立大概的雏形后,你再去做。任何电子元件和连接线都有它的使用寿命,我不希望我们在一次次的试验中无用地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