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贾赦就是自找的,俗称欠的!
“九爷十爷。”都是老熟人了,也不讲究那般虚礼,再说以贾赦稼穑侯的身份原也不必行礼。因而,贾赦只命人重新上了茶水糕点,笑着凑过去向胤禟道,“可是先前送的新鲜果子都吃完了?如果是那样我就没法子了,能送到十一月末就很不错了,如今眼瞅着就快小年夜了,啥果子都没了。”
“敢情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贪嘴?”胤禟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又侧过脸瞧了瞧胤俄,才道,“这不是在京城里也没啥事儿可做,去对门找你才知晓你这混蛋早就开溜了。怎么着?是年节里头送礼的人太多了,你才给跑了?”
贾赦微微一怔,他倒不是被胤禟这话给弄懵的,而是方才胤禟说话时特地瞄了一眼胤俄,这才叫他发现胤俄这会儿的神态很不对劲儿。
怎么说呢?这要是四贝勒胤禛的话,甭管对方心里头在想什么,事实上连高兴还是生气,贾赦都看不出来,人家那叫喜怒不形于色。然而胤俄却是截然不同的,他是那种小孩儿脸,心里想什么就往脸上写什么的那种,莫说情绪了,都能看出他下一步想要干啥。
而如今,照贾赦看来,胤俄满脸都是:爷不高兴,爷很忧虑,爷有小情绪了……
先前没发现时倒也罢了,这会儿已经发觉,贾赦只觉得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哪怕今个儿是胤禟面上露出这种神情,贾赦都不会觉得稀罕,只因胤禟原就长相俏似宜妃,面嫩俊俏,端的是一副俏儿郎的模样。
可胤俄……
五大三粗的汉子你也稍微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吧。
默默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强行咽了下去,贾赦凑到胤禟跟前,小声的问道:“十爷这是咋了?”
犹记得中秋之前,胤俄的长子没了,也没见他忧虑成这样,难不成又没了个娃儿?这年头幼儿的夭折率也太吓人了吧?还是说他下回不应该祈祷出来个天猫超市,而是直接祈求马云爸爸给他一个药店?
贾赦才想到这里,胤禟便已开了口。
“上个月你不是给我送了好些新鲜果子吗?我就往宫里送了一半,余下的叫几个兄弟分了分。这不恰好是年节,除了头一次是我亲自去的,之后几次就叫曹三全送去了。后来才听说,我母妃在翊坤宫里弄了个鲜果小宴,邀请诸位娘娘赏光,包括皇贵妃、贵妃在内,都在邀请人之列。”
听到这里,贾赦还没觉出问题来,只因宜妃娘娘本就是高调爱热闹的性子,得了好东西,找个机会小聚一番,事实上先前几次都是如此,别说宫里诸位妃嫔了,连带贾赦都听习惯了。
不过也是,身为宫妃,还是出身显赫地位崇高,且膝下有两个成年阿哥的宜妃娘娘,除了时不时的邀请姐妹小聚,显摆一下新的的东西,再炫耀炫耀她那孝顺儿子,还能做甚?
宫妃素日里小聚无外乎三种话题。一是衣裳首饰、茶水点心,二是谈谈孩子经或者聊聊嫁女儿娶媳妇儿那些事儿,再不然就是互赞了。
宜妃犹不喜欢夸赞别人,她享受的是站在人群中心,被旁人捧着哄着,这样她就高兴了。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上,胤禟不愧是宜妃亲自教养长大的儿子,比起他亲哥,胤禟做得简直完美,尤其这半年来,因着贾赦不间断的送着送那,以至于宜妃每日里都是心情飞扬的,却没曾想,临近年关,却摊上了难事儿。
“后来我才知晓,贵妃娘娘没去,因为她病了,病得下不来床,就连我母妃特地送过去的新鲜果子,也只能摆在琉璃盘里瞅着好看。听说除了汤药和白粥外,贵妃娘娘压根就吃不下任何东西。”胤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不,老十担心坏了。”
贵妃钮钴禄氏,就是老十胤俄之母,出身显赫地位极高,据说早年也极得康熙帝宠爱,不过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帝王恩宠本就是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事情,若是人老珠黄还能被记在心里,那自是福气满满,反之也没啥好抱怨的,毕竟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个成年儿子,钮钴禄贵妃不知比旁人幸运多少倍。
可惜,便是如此幸运之人,也不可能事事顺畅。
在胤禟的解释下,贾赦才知晓,原来钮钴禄贵妃身子骨极差,且还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而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
据说起因是康熙二十四年,钮钴禄贵妃所出的皇十一女未满周岁幼殇,惹得原本底子就不大好的贵妃很快就病倒,且这一病就是十来年。x33
这十来年里,若是春秋倒还凑合,虽说也极容易疲惫,可至少还能去姐妹宫中坐坐,偶尔也会挑个没风的日子去园子里坐坐。可一到隆冬季节,钮钴禄贵妃就只能躺在寝宫暖阁里的拔步床上,喝着太医精心配制的汤药,可惜效果却不佳,反而因此坏了胃口,终日以白粥果腹。
连太医都没了法子,像这种没有确切病因,却坏了底子的老毛病是最难以治愈的。譬如受了点儿凉,体质好的人睡一觉就没事儿了,再不济喝一碗姜汤,哪怕起烧了,一碗汤药下去也能立竿见影。可钮钴禄贵妃却不行,甭管是再小的毛病,搁她身上都能小病变大病,大病变重病,而且药石无效或者起不了太大作用。
总的来说就是身子骨虚,啥毛病都会找上门来,还不容易好。
听着胤禟的解释,贾赦一面在心里自动换成上辈子的说法,一面暗道这听着咋那么像是滥用抗生素的结果呢?不过也正常,药吃多了可不是会产生抗体吗?听着胤禟这话,恐怕那位钮钴禄贵妃入宫之前身子骨就未必好,打小养得无比惊细,各种养生的汤药可劲儿的灌,等回头真生病了,就只能加大药剂,结果久而久之,人体就自然产生抗体了。
道理倒是简单得很,可惜贾赦一点儿法子都没有,只能出言安慰道:“贵妃娘娘是有福气的,铁定能好起来的。”
胤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这么劝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其实,前两日贵妃娘娘就已经有所好转了,可老十就是担心,叫他福晋入宫侍疾不说,他自个儿还想赖着不走,也不想想,杵在能干啥?帮不上忙,还要添乱,怪不得皇阿玛要训你。”
贾赦一挑眉,他算是明白为啥今个儿九十会齐齐的来庄子上,原本还道这俩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却是胤禟怕胤俄再度闯祸。也是,都是成年阿哥了,还想留在后宫侍疾,想想都知晓是天方夜谭。再一个,就像胤禟说的那般,胤俄留下能干啥?
——能添乱!
可惜,道理归道理,感情又不能用道理来衡量。
胤俄可怜巴巴的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是蔫巴巴的,如同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其实他也明白他额娘的身子骨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是老毛病了,病册都有厚厚的好几沓,你说太医不上心吧?那是绝不可能的。
哪怕钮钴禄贵妃早已不被临幸,可那也不是因为她失宠,而是身子骨不好。尤其她的份位摆在那里,又有老十这个已长成的阿哥,太医得有多傻才会对她不上心呢?
说白了,就是寿数到了。
贾赦其实很想安慰胤俄,可他真的没法开口。哪怕今个儿是宜妃生了病,他也能格外自信的表示,肯定没事儿,绝不会出事儿的。
可钮钴禄贵妃……
明明应该在胤俄小时候就过世的钮钴禄贵妃究竟能活多久,贾赦表示,这可真是一个千古谜题。更古怪的是,他方才好像还听到胤禟提了一句皇贵妃?
皇贵妃!!!
贾赦一脸懵逼,亏得这会儿胤禟又去安慰胤俄了,要不然他这副模样绝对会引起胤禟的怀疑,当然怀疑的是哪方面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贾赦勉强收回了心神,先在原主的记忆里翻了翻,却愕然发现原本还算清晰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当然,攸关自身以及家人亲朋的记忆还在,可一些远久或者事不关己的记忆却几乎都消散了。
罢了,回头另找人打听就是了。
这么想着,贾赦只唤了庄头询问饭食可备好了。
幸而能当胤禛的手下,哪怕是个完全碰不着面的手下,庄头还是很有能耐的。饭食本就是齐全的,毕竟贾赦住了七八日,一个堂堂侯爷待在庄子上,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怠慢,如今不过就是杀两只鸡,再烤个全羊,就没问题了。
事实上,早在九十进庄子时,他就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单饭食没问题,庄头还特地叫人烫了酒,还架了一荤一素两个锅子,力争让几位爷吃好喝好。
贾赦和胤禟倒是吃得挺好的,唯独胤俄是喝得好。两坛子酒全叫他一人灌下去了。庄头倒是小声问了是否再添,被胤禟断然拒绝,只拼命叫他蠢弟弟吃菜喝汤,随后将已经喝大了的胤俄丢到厢房里睡大头觉。
没了碍事儿的,贾赦跟胤禟又继续聊开了。
贾赦说的是庄子上的事儿,提了提猪牛羊的涨势,顺便再度为自己的饲料做了一番广告,不过他也明说了,估计赶不上来年的万寿节,好在后年的日子更好,就索性推迟到后年得了。至于来年万寿节该准备的寿礼,只能到时候另想法子了。
对于寿礼,贾赦是充满了自信。莫说还有好几个月的准备时间,哪怕真没法子了,大不了去百达翡丽买块名表,康熙年间已经有海外传教士了,且偶有钟表现身,哪怕送钟不怎么吉利,可送表总没问题吧?甭管是腕表还是怀表,关键是百达翡丽就是有本事把表弄得跟首饰似的。到时候挑块高调奢华的,就借口从传教士手里获得,保准能将寿礼糊弄过去。
正想得美呢,却听胤禟叹气道:“这一回,怕是贵妃娘娘真熬不过去了。”
贾赦一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可十爷他……”
“都瞒着他呢,不过他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一些。偏这会儿过年,贵妃娘娘又是老毛病了,不好为了她一个人兴师动众的。如今也只能祈求她能熬过年关吧,兴许等来年天气转热了,就能好点儿。”
话是这么说的,可瞧着胤禟那神色,似是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也是,到了他这份上,想要打听消息简直太容易了,哪怕他本身没去打听,宜妃也会告知他的。甚至于连钮钴禄贵妃都会辗转求上宜妃,只因胤俄既没城府也没个成算,若是直接撇开他离开,还不定将来会如何。即便钮钴禄氏愿意帮衬,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更何况出于私心,钮钴禄贵妃并不希望儿子跟自己的娘家离得太近。
又因着九十两人感情极好,比嫡亲兄弟都亲近,再加上她同宜妃都是满洲老姓,且宜妃所出胤祺、胤禟皆无夺嫡意愿,将胤俄托付给宜妃或者胤禟是最理想的选择。
不求天下至尊,只求一世安康。
钮钴禄贵妃的心态很好猜,哪怕她最初入宫是为了给娘家以助力,可等她生下儿女,却是为了儿女而活。偏她所出的皇十一女早夭,在她眼里,什么都比不上胤俄来得重要了。
这也间接的表明了她的确寿数不多了。
贾赦静静的听完胤禟的解释,心下琢磨着,甭管钮钴禄贵妃究竟是因何缘由才能多活这些年,不过看来她怕是熬不过这一关了。
胤禟说了好些话,觉得有些口渴了,也没要汤,而是唤人去烫酒。满人原就好酒,方才他也是瞅着胤俄那喝法不对,才没叫人继续上酒,可不是这才喝了俩小坛子酒就醉倒了。要知道,就胤俄那酒量,那种份量的小坛子,起码得来十坛子才能有醉意。
酒还未上来,胤禟又道:“如今贵妃娘娘病得厉害,又摊上过年的事儿。皇贵妃要忙东西六宫,就将贵妃娘娘那一摊事儿予了我额娘看着,也是这样,胤俄才没接着闹,不然保不准他能满地打滚撒泼非要留下侍疾呢。”
无视了胤禟吐槽胤俄的话,贾赦瞳孔微微放大,面上倒是没露出太多惊讶,只故作平静的道:“皇贵妃……皇后逝去多年,可不得事事劳烦皇贵妃娘娘吗?”
“可不是?若是贵妃娘娘身子骨好点儿,兴许还能搭把手。不过这也不好说,保不准人家乐意忙活呢?你看我四哥,打从去了户部就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还每每将手下人拘在户部,一两个月才叫人回家一趟。你说又没人逼着他拿出功绩来,何苦这般呢?我看呀,他们娘俩就一个样儿,没事儿找罪受,不让他们干兴许还不乐意呢!”
他、他们娘俩?!!!
饶是先前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会儿贾赦还是唰的一下变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