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
林有虞最终还是回到了川市。
只是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却已一切物是人非。
林有虞出现在顾家本宅前的时候,守在本宅外的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样子。
他跟唐今的关系众人都知道,没人拦他。
别墅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林有虞踩着一下一下的脚步声,回到了他最熟悉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动过,他静静地躺到那张冰冷的床上。
他已经没力气再发疯了。要疯的,要骂的,要哭的,早就已经疯完,骂完,哭完了。
现在余下的,只有从心到身深深无力的疲惫。
他很累。
林有虞直直地盯着一处。
他想,唐今,我回来了,你就来梦里见我一次好不好?
就一次就好,就一次……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
眼前朦胧的,像是在一场灰雾里,他摸索着向前走,他不知道走了有多久。
他总算看到了一束光,一个身影。
就在前面。
是她,他认得出来,就是她。
等等我。
他追啊,喊啊,不知道追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但是那身影只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等等我……等等我啊!
混蛋……
言而无信的混蛋!
……
林有虞睡了很久,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期间,他的手机一直反反复复地亮起,又熄灭。
他大概是睡了很久,所以起来的时候,脑袋才痛得仿佛要裂开。
手机上又有电话打进。
林有虞接起电话,声音嘶哑,“爸。”
那边传来林长风有些疲惫的声音,“……你答应过我们不会再寻死的。”
“我没有……我睡着了。”
“唉………你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孙子,你不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受不了这种刺激的。”
“嗯……”
林长风还能跟他说什么话呢,他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如果他的话林有虞会听的话,就不会为了唐今要死要活,几次寻死了。
“小鱼,早点回来好吗?我和你妈妈都很需要你。”他的声音好像一下苍老了很多,甚至带上了些乞求。
林有虞张了张嘴,半晌,他轻轻应:“好。”
他慢慢站起身,看着这个住了不到一年,却已经熟悉到让他无法忘记的房间,他看了很久,仿佛要将这一切都刻到脑海里,好永远记住它。
其实他也想过,也许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她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再见。
林有虞开始慢慢地收拾东西。
明明他也没有住多久,但这个房间里却充满了他们的东西。
他求了很久,林长风终于答应,让他回川市来拿走这些东西。
他认真地收拾着那些沾满了回忆的东西。
他把东西分成了两类,一类是他送给唐今的,一类是唐今送给他的。
没有认真清过,所以他都不知道,他们互相送了对方那么多东西……
衣服,饰品,书,笔……
他想,待会呢,他就把他送给唐今的,都烧给她,然后把唐今送给自己的都带回去。
林有虞摸了下脖子上的戒指,想笑,嘴角却勾不起来。
他只能轻哼了一声,在心里想,一个戒指就想打发我呀……
想得美。
把所有属于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房间里一下就变得空荡荡,冰冷冷的。
剩下的,都是属于唐今自己的东西。
东西很少,少到让他恍惚。
原来,在他住进这个房间之前,这个房间是这么冷清的。
不像是一个人的卧房,就像,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
他把那些东西一一看过,一一将之擦拭干净,然后一一摆回了原位。
他翻出了一卷录影带。
在那卷录影带上标注有一个日期。
哦……原来,是在这里看到过。
她的生日。
他有时候找东西,翻到过这卷录影带,但他没有看过。M.
这卷录影带已经很旧了,房间里有专门放它的放映机。
以前林有虞问过她,这么古早的机器她怎么还留着。
她说,是为了怀旧。
这是什么呢?
上面有标她的生日,是纪念生日的录影带吗?
他把录影带放进了放映机里。
他想她了。
这样看看她,也挺好的。
白光闪烁了一会后,昏暗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小孩。
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走到她面前。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先是用长针刺进她的瞳孔里,然后反复地扎刺,不知道扎了多少遍……
最后,那发黄肥腻,令人作呕的手指硬生生挖走了她的眼睛。
……
林有虞看完了那卷录影带。
她没有求饶过,所以他们逼她求饶,但也因为她始终没有求饶,所以他们才会感到无趣,感到厌倦。
可她当时候还只是一个孩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才可以死死咬住牙关一声都没有喊出来?
很多次,他都想吐,但他都忍住了。
他想,她都没有吐,他凭什么吐?
他看了很多遍,像是反复地折磨自己一样,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看。
再多次,他在看到那些画面的时候仍旧会感到深深的窒息。
那么,她又要一个人在黑夜里看了多少遍这卷录影带,才可以在提到这卷录影带的时候。
笑着跟他说:怀旧。
他想到了那个从书房里被拖出去的男人,突然呵笑了一声。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凭什么要求她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有虞又觉得很累,他没有力气了,身体顺着沙发滑倒到了地上。
他安静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不动,连胸膛的起伏都很微弱。
但实际上,他的眼睫一直在颤抖。
渐渐地,他的肩膀也开始轻颤。
林有虞忍着喉咙里的痛意,忍着眼睛里的泪意,忍着想要发泄却又无力的情绪。
但忍不住。
从压抑的喉间滚出一声呜咽,他空咽一下,想要将那股痛意咽下去,但喉咙里却越来越痛。
密密麻麻的针扎进了喉咙的位置,那股闷痛顺着喉咙蔓延至心脏,心脏仿佛撕裂一样的痛苦,痛得他蜷缩了起来。
他牙关紧咬,压抑着哭声。
他连哭声都忍不住呀……
……
林有虞松开了手腕上的纱布。
之前被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好,狰狞得像是被野兽啃过。
没办法,他当时候找不到别的工具,只能用牙咬,咬开皮,咬掉肉,咬断血管……
他们都说他疯了,但他没有。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他出去,才会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回来。
他答应了林长风,回川市拿了东西后就会回去,回去之后就好好的,不再寻死。
林有虞想,他是一个懦夫。
她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却仍旧可以站起来。
他不行……
他很没用。
他什么也做不好。
他一点点伤也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