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砚起身时凳子未发出一丝声响,他轻步移至窗畔,望着窗外的月一径出神。
其实此刻他可以离开,但是他却不想食言。就这样孑然立于窗前,与月共对,直至天边星光寥邈,河倾月落。
天亮了。
因着昨夜的一番折腾,青婳身心疲乏,这一觉竟是睡至了午时。醒来时,只阿蛮在房里候着,萧承砚已不在了。
“夫君何时离开的?”她揉着眼问。
阿蛮一行帮她准备盥洗,一行笑着回道:“早上奴婢过来后,公子才行离开。”
青婳面上一红,嘴角却是按不下那弧度:“他可有说什么?”
“说明日便要带着娘子去踏秋了,叫娘子今日好好挑选衣裙,盛装打扮,可莫要叫别人家的娘子给比下去了~”
见阿蛮说得认真,不似玩笑,青婳撑着床有些迷糊的蹙起娥眉:“这当真是他说的?”
“当真”笃定的说出这二字,阿蛮突然顿了下,这才俏皮的将后半句补上:“是奴婢说的。”
“你!”青婳着恼地举起手来,最后却只是轻轻的落在阿蛮手上,她突然转了心思,“你说的也对,夫君难得带我出去一回,的确不能落了他的脸面。”
萧承砚那样俊极无俦出身清贵之人,想来人人都会好奇他娶了位何样的小娘子。毕竟打从成亲后,她便从未以他夫人的身份出过大门。
这回出门,她定要为夫君长脸才好。
这般盘算着,青婳便不思茶饭,整个下午都在房里挑衣裳。好在这些日子萧承砚叫人接连送来了十几套衣裳,足够她显摆。
眨眼便到了翌日清晨,青婳早早起了床,将精心挑选的一套琵琶襟绣云霞的月华裙换好,款款坐到铜镜前,由阿蛮为她绾发。
通身藕荷底子的雨丝锦,将她肤色衬得如玉耀一般灼灼动人。阿蛮一边拿梳篦为她通发,一边忍不住盛赞:“娘子今日当真娇媠旖旎,只怕公子过会儿见了便要把持不住!”
“把持不住?我们过会儿可是要去双陀山,听闻那里的道观很是灵验。”
今日青婳心情出奇好,是以也不计较这小丫鬟的言辞不当。
阿蛮“哦”了声,心想去那种地方的确不合适开这种玩笑,便不敢再瞎胡沁,只安分认真的继续为青婳绾发。
待青婳打开房门要去前院找萧承砚汇合时,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等在了门外的廊上。
她微微怔了怔,既而勾唇一笑,将满心欢欣染上眉梢,唤了声:“夫君。”
近来萧承砚也不再似之前那样不苟言笑,唇角展平,大方的伸出一只手来。
青婳正纳罕,就见他视线下移,落在她委地的裙摆上。
的确,今日这身打扮下木梯是有些难为她了。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来,搭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由自家夫君搀扶着下了木梯。
然而这本该美好难忘的一天,却被不肯作美的天公搅了局。
二人刚登上马车,就见头顶彤云簇涌,大有将雨之势。
青婳不禁暗道要坏事,脸色比天色更先雨泣云愁起来,转眼看向萧承砚,“夫君,要落雨了,不然就……”
“改日”二字还未说出口,话头就被萧承砚截断:“春赏百花冬赏雪,夏听蝉鸣秋听雨。各个节气本就有不同风情,皆是助兴之景,又何需介怀?”
他唇边的弧度轻轻扬起,青婳恍然意识到是自己太没情调了,于是赶忙改了口,“我是说,不然就带上两把伞。”
她刚刚想说的是什么,萧承砚自是都明白,只是当下也不拆穿她,忍不得雅笑出声:“放心,车里都备下了。”
他的笑带动着胸膛震颤,摆明了然一切,青婳略显苍皇的眨巴眨巴眼,觉悟到自己那点小心机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
马夫高扬起马鞭,两匹马儿打了个响鼻,便争先奔驰起来!
地上的沙尘被马蹄扬起,正欲弥漫,便被裹挟着绵密雨丝的风一打,镇压了下去。
双驼山,曾有两座道观,一坤一乾,分别建在两座孤峰之上。
后来,先皇后被贬为庶人奉旨赴坤冠清修,不久后突然走了水,将那座道冠烧了个殆尽。
是以这二十年来,双驼山便只余一座乾冠孑然屹立。
这些是一路上青婳从萧承砚口中得知的,只是她模糊记着,在他说起这些之前她好似也对此事有印象。至于是从何处听说来的,倒是忘了。
马车沿着盘山坡道缓缓行驶,却仅能将二人送至半山腰处,再往上愈发陡峭,马车便上不去了。
好在此山并不算高,雨势也恰巧收了,青婳被萧承砚扶着拾级而上,半个时辰后终于登顶。
转身望向山下,青松、红枫,还有黄灿灿的麦浪,诸般风景齐揽入眼底,青婳一时情不自禁,“好想大喊一声。”
因着下雨,左右附近没什么行人,萧承砚便由着她放纵:“喊便是。”
一双手拢成喇叭状罩在唇边,青婳深深蓄了一口气,而后大喊道:“萧——承——砚——”
她被关在那座小院这么久,此刻方觉一身轻松,郁气真正得到了排解。
身边人淡声回应:“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