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韩青禹站起身,把通知书搁桌上。
他在架子前洗脸的时候,爸妈就坐在桌边等着。
韩青禹拧好了毛巾,转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坐在黄色灯光里的爸妈。
“对不起啊,爸,妈”,下一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说,“要是我当时考上了……就好了。”
说完,韩青禹连忙仰起头,把摊开的湿毛巾覆在脸上。
他想着,若是当时考上了,大概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害怕着,怕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归期。
“说什么呢,傻孩子,啥对不起的……当兵也好啊,当兵回来说不准能进派出所呢。前些年上龙村那个谁,回来就进了派出所当公安,你那还是特招兵。”老妈说。
“是啊,要是在部队表现好,听说还能提干呢。”老爹也说。
“……嗯。”韩青禹把毛巾摘下来的时候,用力抹了一把脸,不露痕迹擦了眼眶,在爸妈的注视中灿烂笑起来,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去了一定好好表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
关山万重的前路,他无一人可以说。
爸妈说:“好好好,家里你也放心。”
一家三口都坐下了。
“这点酒,刚剩的。”父亲韩友山拿起白酒瓶子晃了晃,说:“对了,你特招的事,真的没费小飞礼?”
“没的。”韩青禹忙说:“就可能凑上了,部队正好急着特招一些兵,那我不是考分还行嘛,尤其数理化都还不错……可能搁没考上大学剩下身体条件又够的人里,就算是难得的了吧。”
韩友山和张洁霞的脸上一下都释然了,点头,“那就好。”
“来,今天给你也倒一点。”父亲给韩青禹倒了半指白酒,又转过去,给妻子张洁霞也倒了一口,笑着说:“你也意思下。”
剩下的,他给自己倒上了,举起来想了好半天,却只说出来两个字:“高兴。”
碰杯,一家三口人各都抿了一口。
张洁霞和韩青禹辣得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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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韩友山看他们这表情,当场爽朗大笑起来,扭头对韩青禹说:“以前因为听说喝酒烧脑子,怕影响读书,就没让你喝过……”
“这下糟了。”他接着大笑,说:“听说部队里的人,可都很能喝,哈哈哈。”
怎么说呢,朴实的农民父亲这一刻的笑声里,竟然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感觉。
“来不及给你练了啊,哈哈哈……不过也没事,醉几次就好了。”
最后,他说了解决办法,然后又把手上杯子和儿子的碰了碰。
吃饭的时候,几乎一直都在说话,老妈亦如平常那样说起了村邻亲戚,各家闲事。
“对了,你堂姐昨个儿相亲……”她说。
“成了吗?她跟你说了?”哪怕只是这样的闲话,韩青禹今天也热情陪着老妈聊。
老妈说:“没,我看她吃撑了。”
“吃撑了,那见面不应该挺开心的么,怎么就不成了?”
“没脑子,相亲见面能没事干到专心吃,吃撑了,你觉得还能成啊?”老妈笑起来,说:“真要看对眼了,我跟你说,要么就是慌得说不来话,要么就有说不完的话。”
“这,好像很有道理啊,妈。”
“那当然,妈是有实在经验的,就以前我跟你爸相亲的时候啊,我俩就剩了一桌子菜……相完出门走路上我才觉得饿,就想说,去买个烧饼……结果在烧饼摊,又碰到你爸了……”
“我也饿坏了。”韩友山在旁尴尬地笑着接道。
一家三口又碰了次杯。
“总之,你妈懂的人情世故多着嘞,就是都还来不及教你。”放下杯子继续,老妈得意地开心笑起来。
笑一会儿,突然不笑了,偏过头沉默片刻,冷不丁换了一个腔调,说:“就没想到,你会这么快离家。”
这一句,韩青禹没接上来。
整体来说,这餐晚饭的氛围像一条斜向下的线段。
在最开始的喜悦和热烈过后,爸妈两个开始逐渐意识到,儿子终于要离开自己身边了,这一去少说得三载,多了说不定就是许多年。
叮咛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老妈说得红了眼眶。
老爸点了烟,用一个男人大气的姿态摆手安慰说:“你瞧你,这是干嘛?青子长大了嘛,总要去走四方……”
然后又怪今天的烟很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