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王爷轻而易举的被明姑娘哄好,藏在一旁看到的秦绪宁,觉得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他发誓一辈子都要为两人效忠,报答他们的恩情。
可如今,他着实没脸见明姑娘。
“秦护卫不必如此。”明瑶心平气和的道:“你是景王府的人,自然要听命于沈远,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秦绪宁一愣,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安安,来。”明瑶让女儿过来,温声对她道:“这是秦护卫,昨日便是他抱了你过来的,来说声谢谢。”
秦绪宁闻言,慌忙摆手道:“良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罢了——”
小郡主站在自己娘亲身边,仰起头奶声奶气道:“谢谢秦护卫,娘亲总说安安像小猪一样沉,秦护卫辛苦了。”
纯真的童言童语让在场的人在沉闷的气氛中也不由莞尔,秦绪宁蹲下了身子,向来冷清的他用此生最温柔的神色对小郡主笑了笑,道:“郡主您一点儿都不重,臣不辛苦。”
小郡主有些不相信的歪头看了看自己娘亲,才对秦绪宁露出大大的笑脸来。
房中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
***
福宁殿,东暖阁。
沈远进来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
有瓷器的碎片、食物的污渍、崭新的地毯被墨汁染色,显然是刚刚承受过天子之怒。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声吩咐道:“收拾干净。”
旋即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搬了把椅子过来,正对怒火中烧坐在书案前的天子。
“沈远,你说是太子挑唆老四和老八,又杀了老四嫁祸老八。”已经坐了二十余年皇位的人,即便此时落了难,仍是保持他的威严。沈晹神色疲惫,目光却锐利如昔:“朕看未必如此,你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远坐下,大大方方的道:“您没猜错,既是六皇子想要太子之位,侄儿便帮了他一把。”
“是你!”沈晹眼神晦暗的望着沈远,冷冷的道:“你暗中襄助老六去残害兄弟,让朕只有他一个儿子立为太子。如今只要扳倒他,朕便再无可以立为太子的血脉——”
沈远面色平静,淡然道:“皇叔可觉得侄儿过分了?”
“老四和老八何曾伤害过你,你竟如此心狠手辣!”沈晹重重的将手边的白玉镇纸扔了出去,胸口起伏不定的大吼道。
沈远微微侧了侧头,镇纸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一道血痕自他脸颊蜿蜒而下,沈远恍若未觉。
血色映着他昳丽的眉眼,他眉梢挑起,愈发显出几分狂妄。
“皇叔在皇位坐久了,竟能说出这般心慈手软的话?”他轻描淡写的道:“我自然为了这皇位,谁阻拦我,我自然要清扫谁。”
沈晹冷笑道:“果然如此,朕早就该看出你就是个乱臣贼子,当初就不该让你认祖归宗!”
“是皇叔大发善心让我回来的么?”沈远唇边带着讽刺的浅笑:“若不是宗人司拿出先帝遗诏承认我的身份,我娘又一头撞死在御前,您会如此轻易松口?”
沈晹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笔,才能勉强控制着没有失态。
“皇叔,您觉得憋屈么?”沈远不紧不慢的起身,走到沈晹面前。“您一定在想,当时就该拼着背上骂名,也该把我除掉才对。”
沈晹目光森然看着他,显然沈远所说,正是沈晹心中所想。
“沈远,朕对你仁慈,你竟如此回报朕!”沈晹咬牙切齿道。
“仁慈?”沈远冷笑道:“您是太过傲慢自大,觉得我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一切尽在您的掌握中。顺便更能展现您的仁慈和宽广胸怀,何乐而不为?”
沈晹被噎了回去,额上青筋毕露。
“侄儿劝您好好享受最后这些时日,毕竟您因太子残害手足,已经病重了。”沈远恢复了常色,温声道:“若是再来个怒急攻心,不知会突发什么疾病而龙驭上宾。”
沈晹还来不及开口,只见沈远漠然的望着他,眼神比冰还冷。
沈远一步步走上前,直到在沈晹身边站定,他俯身在沈晹耳边道:“而您也别怨恨侄儿,侄儿不过是效仿您二十多年前的所作所为罢了。”
沈晹闻言,通身一震。
“德安太子是如何暴毙的,您比我更清楚。”沈远的声音唤起沈晹藏在最深处的记忆,他平静不带半分起伏的声音,令沈晹毛骨悚然。
“你、你是为了——”沈晹说话也磕绊起来。
在沈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忽然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先前他以为李氏将沈远藏起来,只是为了保护沈远的安全,怕他在京中不能长到成年,怕他不被皇室承认。
看来李氏早就知道那份旨意,又或许那份旨意根本就是她自己求来的!这些年沈远表现出被养废的平庸,连喜欢的人都不敢跟太子争,全都是假象!
沈远根本就是蓄势待发,准备最后致命一击。
在他平庸懦弱的外表之下,竟藏着一颗狠绝毒辣的心!
太子在沈远不动声色的摆布下,残害兄弟,将把柄尽数奉上,反而是沈远能干干净净的得到皇位!
李氏的死并不是怯懦,而是为沈远的复仇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起初他只觉得李氏不过是个倾慕德安太子的可怜女子,怀着德安太子的孩子偷偷离开京城,任何人都不知道。就连德安太子本人,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世上。
明明手握先帝旨意,还一头撞死在人前。
这样蠢的妇人,能有什么威胁?
但也就是她,栽培出了沈远,如今化作一柄利剑,刺入他的心脏。
“侄儿正是为了自己的父王德安太子复仇,夺回皇位。”沈远直起了身子,坦然的道。
此时此刻,他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和野心。
说着,在沈晹震惊的目光中,沈远拿出一个陈旧的锦盒,摆到了沈晹面前。
“这药您该不陌生罢?”他浅浅笑道:“您也尝尝?”
沈晹死死的盯着盒中的丸药,拂袖摔到了地上。
“无妨,您尽管摔。”沈远笑容渐渐加深,他眸光转过,眼角的血色生生衬出几分邪气。“左右侄儿已经在您的饮食中下了药,您真以为我会当面逼您吃?”
沈晹霍然起身,他还从未如此失态过,胸口起伏不定,指着沈远破口大骂。
“若您不喜欢这个死法,侄儿还有别的。”沈远笑了笑,他在沈晹耳边道:“比如宠幸哪个貌美宫人,因马上风而死,或是太子恼羞成怒,犯上弑君?”
他的声音愈发轻缓,仿若贴心的关怀:“您随意挑选,侄儿都能满足您。”
沈晹颓然的跌坐在龙椅上,浑身因愤怒而颤抖不止。
“您慢慢想,侄儿先行告退。”
沈远面上重新换回温雅的浅笑,大步流星的走出东暖阁。
此时正是一日里春光最好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些冷。
他很想见明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