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已收下了,今日给你一诺,不会寻你们麻烦。”没等那女修拜谢,她牵起叶青时的另一只手,“走,我带你回太微山。”
两人回身,一步步往山下走,所过之处皆静默,修士无言地贴地屈伏。
待再搜寻不到两人身影,一干修士才胆战心惊地起身。
有好事者绕到献宝的女修身边:“夫人为保爱子,原本打算大出一番血吧?道君爱徒却百取其一,如此仁善,夫人何不借此结个善缘?”
“既是道君爱徒,说不定便是将来的道君,便是与整个百里家,也是云泥之别,岂敢攀什么关系?”百里妍不接茬,伸手探向被清溪吓晕的男修,似是要掐住他的脖子,蔻丹鲜红的指尖一转,却只是不轻不重在他领上一掸,“千年已过,道君亦有传承,诸位还是准备应对风云之变吧。”
三言两语赶走,百里妍缓缓平复呼吸,一道山风拂领而过,凉意嗖嗖,此时她才发觉与道君搭话不过三句,已然由里到外汗湿三层衣衫。
就像只有她自己清楚,叶青时胡乱选到手的竟是沉海陨铁,锻造神兵的主料,价值远胜两个储物戒内所有东西叠加。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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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要变天了啊。”问道台内,抱阳君做出了一致的判断,不无忧心,“道君这是打算将传承交付于人了?可那孩子心性不明,万一……”
“莫要杞人忧天。”同为剑修,白虹君一向无条件支持清溪,“道君以剑证道,剑心通明,听闻是她带着那孩子前来太玄宗,一力作保,想必早知心性,大约是练剑的好料子。可惜未能留住……”
“那谁又敢说道君的判断一定正确?”抱阳君和白虹君早有龃龉,冷笑一声,“你我都与道君不相熟,纵是合真君,也不过千年前数年交情,随后道君便叛离太玄宗,自认非我门弟子,谁又知她心性?”
“既不相熟便少说几句。”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符峰峰主归元君冷声开口,“他日让道君听见你今日所言,若惹她震怒,还望抱阳君能一力承担,莫要牵扯太玄宗上下!”
抱阳君也冷声还击:“击溃大天魔者即为道君,天道如此,全不顾击溃者年岁几何、境界如何,谁知道君当年如何……”
“劝你谨言!”白虹君脾气暴躁,拔剑就斩。
抱阳君丝毫不让,当即召出法器抵抗。
桌上青瓷茶盏齐齐震裂,白露茶淌了满桌,在桌缘汇成细细一道茶流,却不落向地毯,一左一右分飞出两条纤细孱弱的水线,将要打起来的白虹君和抱阳君各自捆得动弹不得,相隔五尺,彼此怒目而视。
“够了。”合真君放下唯一完好的茶盏,略有愠色,“两位莫不是嫌惊鸿客一剑不足,想助道君一臂之力,拆了这问道台?”
不擅战的少明君胆战心惊补充:“灵草产量有限,二位若是打起来,恐怕要消耗过甚。”
于是战况稍歇,合真君微闭双目调息,姑且压下胸臆里那股翻腾的怒气:“不论道君当年所用何法,大天魔被镇压于太微山已过千载,你还有什么不服?何况千年已过,你以为道君真在虚度时光吗?如今她有一剑斩天门之力,怒而一剑,我与诸位齐力抵抗,也未必能毫发无伤。今日她潜藏气息入内……”
“是我无能。”归元君接过这口锅,“设符探查本是我的职责,修整天门阵法亦然。”
“与你无关,是道君已至化境,气息能收敛至与常人无异。”合真君温声说,“小天门的修复还要多麻烦你了。”
归元君领命称是。
合真君遂接上之前的话:“直至惊鸿客出鞘,我等均不知她入内。外门素来不如内门规矩严肃,竟致她爱徒遭此欺辱,若道君非心性至纯至善,今日雷霆震怒,屠我太玄宗上下满门,我当如何,诸位当如何?我能如何,诸位又能如何?”
抱阳君心神一凛,此时才知后怕,掌心里一把冷汗,但对上白虹君的目光,不愿服输,强撑气势:“若真如合真君所言,能做出屠仙门之事,称什么道君,是一心入魔去了,岂能躲过天雷?”
归元君噎他:“若躲不过,恐怕大天魔即刻脱困而出,届时还请抱阳君仗义出手。”
白虹君哈哈大笑。
“你……!”抱阳君气得满面通红,愤愤,“你……”
“不必再吵。归元君即刻前去修复阵法,少明君辅助。白虹君与抱阳君私斗,各领刑鞭一百,禁足一月。”座下争吵不休,合真君忽而觉得疲倦,但他仍将腰背挺得笔直,显出一段不屈的风骨,“我已坐看尘寰一千年……”
问道台在主峰最高处,他放眼望去,望见浩瀚的山与天,山鸟在林间徘徊起伏,行走的太玄宗弟子渺小如尘埃。
合真君闭上眼睛,“且看下一个千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