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霆带着一众修士赶来,见这两人躲过吹箭,半是震惊半是仓皇,脱口而出还是一个字:“你——”
“我想诸位是修士,再怎么不上道,总归有些除妖救人的功德,所以我自封灵脉,只和诸位比试剑术。”清溪缓缓抬起眼帘,瞳中倒映出疾风原千年的风雪,“但我也说过,伤他半根毫毛,”
她轻轻地说,“我要你们的命。”
惊鸿客应声而出。
飞鸿照影,踏雪而归。
叶青时感觉到有什么黏腻温热的东西溅到自己脸上,带着股令人不适的铁锈气,紧接着被人轻轻拭去。
热血滴落到雪地里,转瞬冻成坚冰。
清溪一脚踏下去,浅浅的脚印旋即被风里坠落的雪粒填满。
先恢复的是听觉,猎猎的风声带着寒意灌进耳内,再是视觉,叶青时窝在清溪怀里,从衣袂交叠的缝隙里看见茫茫的雪地。
一片雪花悠悠落在他袖上。
**
太玄宗。
一间书舍,三两立屏,两杯苦丁茶晾在桌上,蒸腾出一片白茫茫的苦香。
“……所以,一言不合,道君便把以雪明门为首的一干修士全除了?”白袍男修听得眉头皱起,下意识拿过茶杯猛灌一口,霎时从舌尖苦到天灵盖,连“嘶”两口冷风,温和俊朗的眉目搅和成了一团。
“我不刻意收敛,惊鸿客的剑意好认得很,够在疾风原上留到有人给他们收尸。”清溪抖了抖腿,“若他们的亲朋好友师门兄弟不服,大可杀到太微山上来,把我砍死。”
她颇有先见之明地竖起手掌,“还请符郎君不要念经,我听不懂。”
符瑾一噎,执起茶壶续了半杯水,给清溪找理由:“商君说‘以杀止杀,虽杀可也’,我虽不认同,但也不会阻拦道君。道君不必如临大敌。”
清溪心说我信你的邪,从怀里摸出一物,两指按在桌上推过去:“喏,看看这个,你还认得吗?”
符瑾莫名其妙,低头看向那只褪色的荷包。
片刻后,他呼吸骤然一紧,素来温和的神情渐渐开裂,缎面的旧荷包像是尾滑溜溜的泥鳅,在他发颤的手指之间腾挪几个来回才被紧紧攥住。
符瑾重重吸气:“敢问道君,此物……是从何而来?”
“上章城,未央楼。”清溪说,“未央的魂魄附在一株琉璃芙蓉上,无意间拉我进了幻境,她以琉璃芙蓉的根为交换,托我将这荷包转交给你。”
符瑾眼中蓦地显出一丝痛色。
清溪奇也似地看他:“你怎么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又对我有些埋怨?仙凡有别,你选择入太玄宗的宗门,不就明白了她终有一日会死,且与你再无可能,死在百年前与死在今日,又有什么区别?”
对面的修士摇头不语,手攥得更紧,骨节青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清溪几乎以为那弯曲成爪的手要抓到她脸上,符瑾却一把狠抓入自己的手腕。
修剪圆润的指甲嵌入肌肤,血珠鲜红滚圆,成串滴到他的袍袖上,宛如一纸相思豆。
淡淡的血腥气里,白袍修士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指爪,苦笑:“道君果真是不通情爱啊。”
“她是名动天下的歌伎,舍不下万人追捧,我出身世家,舍不下锦衣玉食,本就是露水情缘,你知我知。”符瑾接过清溪隔桌抛来的药瓶,垂眼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后来我上仙山,便知今生无缘。说来惭愧,数百年匆匆而过,其实我并不曾念起,今日见这荷包,才想起当日作别,她说待我下次归家,她要赠我一只亲手绣的荷包。可见我平日里满嘴圣贤书,也不过是个伪君子、负心人罢了。”
他咽下翻涌到喉头的一口血,看向清溪,流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祈求,“只是我这伪君子负心人依旧要问,道君最后见她时,她……是喜是悲?”
“她很好,歌声绝妙,迷得我七荤八素,险些把惊鸿客送给她。”
符瑾一怔,旋即露出个极淡的笑,眉眼间却仍是苦的:“道君说笑了。”
他小心翼翼将荷包收入怀中,整装起身,极郑重地向清溪拜下去:“多谢道君拨冗转交。符某欠道君一个人情,他日若道君有需,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清溪叩了叩桌面:“当真?”
“当真。”
“那我现在就要你还这个人情。”清溪说,“三日后是今年‘开天门’的日子,今年摸灵骨的人是你,轮到我带来的那个孩子,我要你做些手脚。”
符瑾面有难色:“道君见谅,并非我食言而肥,只是灵骨乃是天赋,于小关乎个人修行难易,于大关乎宗门内外,我实在不能随意增……”
“不。”清溪斩钉截铁,“我要你往少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