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后。
昭阳城,三杯茶楼。
“……且说那清风门,虽不是仙门大宗,却有一味独门阵法,平素秘不相传,乃是镇门秘法,如今妖魔横行,便也在人前显露。只见众弟子一字排开,各持法宝,法阵一成……”
台上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说的一折清风门大战大天魔,正是兴起时,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台下唐恬半听不听,目光飘来飘去,在闹哄哄的茶楼里转了一圈,定到了身边的女孩身上。
这女孩和唐恬年龄相仿,自称是从漓州来的剑侠,名为清溪。
漓州州如其名,多水泽,近百年来天气越发古怪,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下雨,赶着人朝外跑。漓人以捕鱼为业,不通工业,形貌朴素,往哪儿跑都被人当做土包子,其实过得艰难。
唐恬遇见清溪时,清溪正在街上发愣,浑身上下散发着乡下人进城的拘束与无措。三言两语问清,唐恬本着尽地主之谊和女孩互助的原则,把清溪捞到了茶楼。
不过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清溪又在发愣,双手放在膝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糖面塑,和那一对小兔子大眼瞪小眼。
唐恬觉得她有些可怜,又有些小小的得意,就说:“这个可以吃的,只是用的面特别了些,做得像了些。我以前吃过,就是糖和面的滋味。”
“我知道。”清溪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只是不爱吃青红丝,一股怪味儿。”那对小兔子脑壳上各罩着一个青红丝编的小花环。
唐恬脸上的笑僵了僵,顿觉尴尬,好像眼前这女孩一句话戳破了她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狭隘心思。
所幸清溪表现出了漓人应有的朴素与纯真,并不与她计较:“继续听吧。下一折了。”
惊堂木“啪”一声拍在桌上,说书先生放下润喉的茶盏:“上一折说到,这大天魔恣肆妄为横扫人间,弄得人间寸草不生,仙门丧生无数,这才有诸仙门联手大战。可惜终归是棋差一招,让那大天魔逃了去。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太玄宗有位女修……”
唐恬猛地挺直腰板,一改之前恹恹的模样,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台上,恨不得把耳朵也像桌上那对小兔子一样竖起来。
清溪看了好笑:“你喜欢这一折?”
“谁不喜欢!”说书先生还在讲不痛不痒的前情,唐恬腾出个空瞄了清溪一眼,加快语速解释,“那可是能和大天魔独战七个昼夜的道君!前边就说,那大天魔生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若是我,恐怕看一眼都要害怕,道君能对战七个昼夜,何等勇敢!而且最后还打赢了,果真成了道君,天下可就只能有一个道君!”
说到后边她有些激动,音量没控制好,招来前桌一个男人回头,既不满又嫌弃地上下看了唐恬两眼。
唐恬赶紧一捂嘴,示意抱歉,不说话了。
清溪也不搭腔,专心致志盯着小兔子。
“……说到此,想必座上诸位已知,这女修便是降服了大天魔的真华道君。其间种种,天下无人不知,不再赘述。”说书先生端起茶盏再一润喉,“今日便与诸位说些不一样的。”
他一拍惊堂木,“且说天下,人间仙门,只知是道君一己之力降服大天魔,却不知真华道君到底用了何法。今日便说,诸位不知,道君其实原已有八分颜色,梳妆打扮便有十分,那一日携酒上太微山……”
太微山正是最终镇压大天魔的地方,如今仍有法阵九重,宝器八十一。
唐恬脸色微变。
前座却爆发出一阵笑声,声音最响的正是先前回头瞪唐恬的那个男人:“哈哈哈,这道君还真不挑,对着大天魔都下得去口!”
“客官此言差矣,道君乃是为平天魔之乱,又非寻露水情缘,岂有再看容貌的私心?”说书先生笑吟吟搭腔,又一拍惊堂木,“诸位静听,太微山上正是那大天魔,魔物好淫,又有酒助兴,便与道君……”
“你放屁!!!”
人群里突然爆出个响亮的女声。
说书先生头回见这砸场子的阵仗,愣了一愣,后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茶楼里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寻来找去,最终都定到刚刚拍案而起的唐恬身上。
唐恬一张脸渐渐红起来。她梗着脖子站在那里,迎着众人的目光,她觉得该说些什么,但她喉咙发堵,堵得她脸越涨越红。
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
“小孩子不懂事,脸皮又薄,一时心急,打扰诸位的兴致,见谅。”起身的是清溪,大大方方致歉,“继续吧。”她拽拽唐恬的袖口示意坐下。
“一句话就完了?”瞪唐恬的那男人却不肯放,“这小娘子那一嗓子乱喊,得算是砸场子了,也就咱们曾先生心善,不与你们计较。不过,不巧,我赵老四就见不得这种欺负老实人的。今天要不给曾先生赔礼道歉,再请了大家伙的茶钱,要不就说出个道理来,否则你们别想走。”
他转头看了楼上楼下一圈,双臂一举:“大家伙说,我赵老四说得对不对!”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