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秦军准备投降以后,赵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是陷阱,白起怎么会投降。 但是无所谓了,你没有饭吃,随便你玩。 他甚至借口投降的秦军太多了,需要调拨粮草,活活又多饿了秦军一天。 同时,他让人迅速接管了高平关和都尉城,加固了城防。 要不是丹河东岸,已经有魏军的游骑出现,赵括甚至还想让秦军对食物的渴望,再上一层楼。 不能再拖了,万一魏军渡河冲过来,那就乐极生悲了。 赵括对着那天被缚豹推上船的年轻亲兵说道:“庄卫,敢不敢带着苏射和缚豹的灵位,去一趟秦营。” “有何不敢,上将军尽管吩咐,庄卫但烦有一丝皱眉,生则无脸苟活于世,死则无颜面见缚将军。” “好!你去姑谷城里告诉白起,我军可以接受他们的投降,但是所有秦军,必须自己割断双手大拇指,那天参加过坑杀我军袍泽的,自断右手。不然,就继续饿着吧。”赵括心中明白,这种事,根本没法追究到那些大头兵身上,他们只是刀。而握刀的人,是白起。 下令挥刀的,是秦王。 “诺!” “还有,你让秦军把所有的武器和甲胄聚集到故谷城以后,然后人全部去光狼城集结。我军下午会派人接收故谷城,并派人进光狼城检查秦军还有没有兵刃和甲胄,秦军是不是按照我军的意思割断了双手大拇指。 但凡我军进入光狼城的人看到了一把长戈或者一把剑,我军立刻围城。但凡我军看见那个秦军还有自己的大拇指,我军立刻围城。秦军如果想要活活饿死,那就试试看。检查完毕以后,我军会调拨第一批粮草到光狼城门口。 但是,在此之前,白起和秦军所有裨将,必须披麻戴孝,在高平关前,我军袍泽埋骨之处,前来领死!不杀白起,我意难平! 庄卫,这样的话,你可敢去传。” 庄卫直接跪倒在地,用力叩头:“庄卫不知要如何感谢上将军让我能有这个机会前去传令。我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这个恩情。我只能代替缚豹将军、苏射将军,还有高平关下死不瞑目的二十万袍泽,叩谢将军!” 光狼城门口,知道赵军条件的白起亲兵,群情激愤。 消息传遍了整个秦军,有不少士兵甚至想要冲出去拼命。 但是没走几步,腹中空虚,头晕目眩,没有力气,只能坐了下来。 “来,把我煮了,你们分了,再去杀赵狗啊。”有人拿剑,想要了结自己,却发现自己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军令,你们都不听了么。”白起虚弱的说道。 手下的士兵饿着,他也吃不下,尽管他的亲兵其实还偷偷藏了几块肉铺给他。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肉做的。(马肉做的,绝对是马肉做的) “将军,让我们出去拼命吧,士可杀不可辱啊。”有亲兵哭泣着,抱住了白起的大腿,不愿意让他换上麻衣。 “你们,都要活着回到老秦,去努力劳作,去多生孩子。总有一天,你们会冲进邯郸,冲进大梁,冲进临淄,冲进蓟城,冲进郢都。” 只是那一天,白起注定是看不到了。 高平关下,十多万之前赵葱指挥过的赵军神情肃穆。 白旗招展,地上布满了泥土做成的泥金饼和泥金版,带着对袍泽故去以后,不再遭遇苦难的祝愿。 空气早就凝固了,原来的那些万人坑上方,密密麻麻的都是牌位。 最中心的地方,战死的赵葱灵位被放在中间,冯忌的灵位在他旁边,挨在一起,仿佛正在回味那轮冬夜里,最耀眼的白日。 缚豹和苏射的灵位被赵括亲手放在身前,还有一块灵位属于那位在高平关用生命欺骗了辛腾的信使。 还有在高平关死守不退的赵军,还有在丹河西岸力战而死的赵军,还有明知有埋伏却还是义无反顾冲击秦军高平关攻城队的赵军。 还有,那些已被深埋入土,重叠交错的二十多万赵军降兵。 无数人,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 白起走得很慢,面无表情,依然还是高昂着头。 而他身后的王龁和张唐,看见这样的场景,多少有些胆怯,裹在麻衣里的手,不住发抖。 “安息!安息!安息!”赵军不断的大喊。 有些人甚至跪在地上,用手抚摸着坑上的泥土,然后指着白起,哭着说:“兄弟,我们要给你们报仇了。上将军要给你们报仇了。” 平日里,十分严肃的百人将见此情景,赶忙走过去,想要制止这种扰乱军容的行为。 只是他自己,走到那人前面,却也按捺不住,掩面而泣。 他的亲哥哥,就在坑里。 哀鸿遍野。 “你们这样子,是要让秦狗看不起么?都给我堂堂正正的抬起头来,好好看着,白起是怎么死的。”司马尚厉声喝道。 只是他的双目,也是红通通的。 军容为之一肃。 “哪个是武安君。”赵括特地骑上了马,对着前来的秦国将领问道。 白起虽然饥饿,但是依然保持了为将者的尊严,高昂着头,沉声回答:“吾乃大秦武安君,大良造白起,你是何人。” 赵括冷哼一声,竟然没有下马。只是在马上微微欠身。 “于理,你白起在遇上我赵括之前,百战百胜,威名赫赫。我作为后生晚辈,虽然不齿你杀俘的所为,但是向你行上半礼。理所当然。” 原来这就是赵括。都说此人乃是弱冠挂帅,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雄。可惜不是生在我秦。白起想着,刚要说几句场面话。 赵括却连说遗言的机会都不给他,继续厉声喝道: “但是于情!我二十多万袍泽,被你坑杀,血海深仇! 战场上,各为其主,全力厮杀,出奇兵,用诡计,无可厚非。但是既然投降了,理当给那些放下武器的大头兵一条生路。 我怕你因为缺粮杀降,第一时间就派信使就找你。我许诺让出长平,归还你秦俘虏,甚至送上无数金银,甚至愿意为你先驱,歼灭魏军。 就是希望你能放过我军降兵一条生路。我们粮食虽然不多,但是。 吾之袍泽,吾自当以血肉供养! 为何你如此丧心病狂,嗜血好杀! 战场之上,成王败寇!今天我赢了,那我就借用一下你白起的人头,给我的袍泽们一个交代!让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且借你头,祭我袍泽!” 所有赵军只觉得心中热血沸腾,不断激荡,仰天长啸:“且借你头。祭我袍泽!” 一把残破卷刃的青铜剑落到白起面前。剑上刻着苏射的名字。竟然是赵括不顾众人反对,亲身前往故谷城,反复翻找,寻觅出来的,故人佩剑。 噗! 剑锋划破喉咙,鲜血慢慢蔓延到坑中,浸润了黄土。 赵括抬头,流泪。 他仿佛看见,苏射小意的站在自己旁边,扭捏着求自己把他收为门客,为此连骑兵都尉都不做了。 他仿佛看见,缚豹身为廉颇部将,姑关以后的庆功宴不敢和自己坐得太近,却依然拉着所有廉颇系的将领,一个个带过去,以茶代酒,向赵括致敬。 他仿佛看见,骄傲的公子葱,嘴上虽然说不服自己,却夜夜读着兵法,然后手握兵书,直面万箭齐发。 他仿佛看见,二十多万被坑杀的袍泽,列成军阵,朝着自己行礼。 微风轻拂,那无处安放的亡魂,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