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的正月,玄奘法师载着六百五十七部经书归来,长安道俗奔迎,倾都罢市,偌大的城池,香烟袅袅,处处可闻佛法清音。
无异宝袈装,无紫金钵孟,无通关文书,亦无敬酒惜别,有的只是一匹瘦马,一双布鞋,一纸阻止他出行的政令,以及玉门关前,手持长枪利刃的守卫。
那时边境突厥作乱,下令加强戒备,禁止私自出行。以大唐律令之严,偷渡国境者,只有死路一条。玉门关外,八百里瀚海荒无人烟,可玄奖法师,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才有了如今香烟袅袅的慈恩寺。
李青珩瞧着慈恩寺上空的袅袅香烟,便不由得想起,她每七日一次,一大早去为李琮求平安的日子。
她分明一次也没有落下过,可李琮还是就那么去了。
她以前觉得,人死可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可现在经历了才发现,就算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去,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昼夜依然会更替。
只是有些人的永远留在了昨天,他们不会再出现,也不能改变什么。
李青珩忽而感叹问沈墨。
“你说,玄奘千里迢迢去天竺取经,值得吗?”
现在来看是值得的,但依照当时的情况来看,他分明就是九死一生。
沈墨沉思了一会,淡淡开口。
“佛成道时,不知漂沦何趣,闻常人未闻之景,寻生平未寻之法,生死大海,足作舟楫可渡,无明长夜,焚心为炬,未见光湿,纵使蒙难,又有何憾。”
贞观年间,佛法不统一,争论甚大,是玄奘千里迢迢去取经,才换来佛法统一,给诸多信徒求来真法。
李青珩在一旁小声念着沈墨方才说的那句。
“纵使蒙难,又有何憾。”
是啊,这些一腔热血的人,就算是不成功,人生也是没有遗憾的。
就算是失败千次万次,也许他们不会成功,可他们留下的那股劲在,他们依然可以名垂千古。
玄奘法师是这其中幸运的一个,但还有诸多不幸的人,例如辛弃疾,又例如陆游,终究是没能看到王师北定。
再看沈墨,其实她应该让沈墨去救一救大唐,也像是他们一样,甚至去帮一帮沈墨。
可她有自己的任务,有自己的私心。
此事,以后再说罢。
过了许久,马车出了从化门,走上了官道。
官道两旁绿柳成荫,有些树都是贞观年间种的,当年还只是一株小树苗,现在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大唐的辉煌,已经不复当年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是岌岌可危的大唐,现在看起来依然风光无限,辉煌壮阔。
李青珩故意往沈墨身上靠了靠,装作疲倦的模样,实际上内心打得是他怀里东西的主意。
现在沈墨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在出神。
李青珩则是趁其不备,直接一个回手掏,手麻脚利地抓住了沈墨怀里的书。
沈墨毕竟是习武之人,哪怕是放松警惕,依旧还是反应很快地握住了李青珩的手,没让她把书掏出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对峙着。
李青珩歪头一脸坏笑。
“沈墨,你这藏的是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沈墨喉结滚动,咕咚。
他心虚作答:“账本。”
“哦?”李青珩挑眉。
“账本有什么看不得的?还是说另有其物?”
沈墨脸色微红,但依旧是不肯松手。
“郡主还是不要看为好。”
“放心,本郡主什么东西没看过,你就让我看一眼。”
沈墨没有说话,但手还是不放开。
李青珩也跟沈墨较劲,手里面死死扯着那本书,不肯松手。
她今日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书能让沈墨恢复,他和徐子琅神神叨叨究竟说了什么。
终于,僵持许久,沈墨还是先泄了气。
“郡主打算何时松手?”
“看到书为止。”
“那郡主拿去看吧。”
沈墨松了手。
实在是他觉得,郡主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都不自觉紧张起来。
李青珩这才乐哉乐哉地将书从沈墨怀里掏出来,翻开摊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