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丑正想下令追击,但是淳于琼在旁边急声劝道:“叔恶,万万不可,万一再中了埋伏,可就无人来救了。
回去统领大军,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即可,没必要贪功冒进。”
文丑刚刚被围过一次,若不是淳于琼救援及时,差点因此丧命。
有这教训,他终于能听见别人劝了。
看着李典乐进逃跑的背影,文丑恨恨的自语道:“曹军将领也不过如此,且让他们多活一会儿。
曹军既然在这里设伏,说明离前面不远,待我回去汇合大军,定将曹军杀个片甲不留。”
……
不说文丑回去如何调集军马,单说李典乐进二将带领百十残兵败将,硬着头皮仓皇逃去见曹操。
他们来到前面十几里的地方,曹操正在护送百姓行军,这时二将追了上来。
“丞相,末将无能,惨败于文丑,请丞相治罪!”李典抱拳羞愧的道。
曹操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却是云淡风轻的微笑着道:“曼成文谦不必介怀,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二人所带兵马本就不足,败于文丑也实属正常。
下去歇息吧,待老夫亲自提兵与那文丑决战。”
丁辰在旁边,心中不由暗暗叹服,曹操对二人表现的越是大度,对方越会感激羞愧,忠诚度也会大大增加。
其实驭人也讲究松弛有度,一个主公对打了败仗的将领发火治罪,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曹操识人、用人、驭人之术,已臻化境。
果然李典乐进二将没想到,曹丞相丝毫没有因此而怪罪,还出言勉励,他们不由自责的羞愧难当,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泄愤。
均觉得都怪自己无能,有负丞相重托。
这样宽宏大量的主公,值得以死相报。
两人退下之后,只见曹操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眯缝着眼睛信马由缰,沉思不语。
过不多时,有传令兵从后面飞奔而来,拉着长音道:“报……”
很快奔驰到近前,朗声道:“禀丞相,袁军离我方后对仅剩十里路程!”
曹操眉头挑了挑,招了招手,把丁辰叫到了身边。
荀攸扫视了一眼周围,小声道:“主公,百姓行进速度如此缓慢,在袁军杀到之前,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官渡了。
如今我方又无援军可用,以现有军马绝对抵挡不住袁军进攻。
……这些百姓恐怕救不了,丞相与丁君侯赶紧率军先撤吧。”
曹操听了,却面色忧虑道:“这些百姓因老夫而抛家舍业,背井离乡,老夫怎能忍心半途弃之不管?
将他们留给袁军,恐怕无人能生还。”
“丞相!”荀攸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万万不可怀有妇人之仁。
丞相与丁君侯手下军兵虽然精锐,但是袁军可是十数倍于己,而且骑兵众多,我军如何能胜?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曹操仰头做痛苦之状,过了片刻才咬了咬牙道:“好吧,撤!”
其实从内心来说,他早就想撤了。
虽然他撤军护送百姓,但那是在不危及自身生命的前提下。
否则让他为了救一城百姓而与敌军拼命,那简直是说笑。
这白马城百姓不过是他治下兖豫二州上百个县中的一个,哪值得他舍命相救?
就算他的主力大军赶得及,他也不会放弃官渡修筑的防御工事,而在这里与袁军决战。
他之所以那样说,只是要装装样子而已。
荀攸自然明白主公的心思,于是在旁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的苦劝主公“以大局为重”,应当迅速脱离。
曹操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子文,随我撤退!”曹操对丁辰丢了个眼色,低声道。
有虎豹骑、陷阵营和丹阳军保护,未必能打的赢袁军,但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暗中吩咐曹纯,把虎豹骑聚集。
就在这时,只见白马城的数万百姓慢慢聚拢起来,无声无息的将南下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们眼神空洞,一脸麻木,神色茫然的看着曹操。
方才传令兵的话被许多人听见了,并且一传十十传百。
百姓们也料到,在这危急关头,曹军或许会丢下他们独自逃走,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堵住了曹军南下的路。
位于最前面的,正是陈景率领的一众白马士绅。
陈景当先跪在道路中央,在曹操的马前磕了个头。
他是白马城的精神领袖,也是实际上的领袖,有他做表率,后面数万百姓,不管男女老幼,瞬间矮了一截,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下。
“丞相,”陈景跪在地下悲愤的泣道:“在下虽然有眼无珠,颇有冒犯,但是我们的的确确是忠于汉室,忠于丞相的百姓啊。
此前袁军进犯白马,我们义无反顾组织部曲与满城百姓抗袁,以至于青壮死伤无数,这一点刘延将军可以作证。
后来丞相说要搬迁,我们虽有不舍,但却也二话没说,立即搬迁。
这是铁了心的与袁氏划清界限,追随丞相。
可是丞相……不应该把我们丢在半路上啊……”
说着,他伏地泣不成声,旁边他女儿陈娇不住的抚着父亲的后背,暗自垂泪。
她们一家刚刚从白马豪族变成了6民,没想到如今流民都要做不成,又要面临生死之劫。
陈景这一番话,让后面的百姓悲从中来,哭声渐渐变大。
饶是曹操心狠手辣,见多识广,但是看着这场景也有些挠头。
突然面前的陈景挺直身子,大声道:“反正我们与袁氏结下血海深仇,也回不去了,等袁军杀过来,必会把我们这数万百姓赶尽杀绝。
与其死在袁军手里,不如就请丞相率军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我们绝无怨言。”
说完眼睛一闭,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身后的百姓们哭嚎声振聋发聩。
曹操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咧了咧嘴。
虽说他也曾数次下令向百姓痛下杀手,但那都是敌方的百姓,可眼前这一众白马百姓都是忠于他的,他总不能真的纵马从这么多人身上踏过去吧?
他要真这么做了,恐怕不止恶名传遍天下,民心尽失,说不定连史书上都会记下浓墨重彩一笔:丞相曹某,为了逃命,草菅人命,下令马踏百姓……
可是他不逃,难道真的要跟这些百姓们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