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同僚们被南朝的繁华迷了眼,忙着出去找乐子,不愿去也就算了,竟还对皇长子出言不逊,污言辱骂。
最后,只有他一人去了。
陈旧的宅院,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屋里散发着淡淡的潮霾气味,有种阳光也透不进的阴暗。
一身玄衣的皇长子站在窗前,他的身影仿佛陷在幽暗里,唯有从窗外透进的斑驳阳光,映照出他深邃的轮廓。
“老臣,礼部侍郎张成显,拜见太子殿下。”张成显一撩衣袍跪到地上,真心实意行了一个君臣礼。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
一身玄衣的皇长子终于开口了:“礼部侍郎张成显,辽东郡锦州人士,十二岁那年,父亲在边城行商,惨遭羌人劫杀,镇守辽东郡的俞老将军得知此事,带兵亲赴边城,斩杀了在边城劫杀过路行商的羌人,清点劫掠的财物,归还受害者家属,并交代其下属关照受害者家人。”
张成显陡然抬头,眼中一片震动。
“十七岁那年,俞老将军偶然得知你敏而好学,遂寻当地官员,向朝廷察举你之才学,后经朝廷考核录用,取得茂才功名,进入太学,受朝廷培养,正式步入仕途。”
“你因出身低微,在太学多受排挤,是俞老将军暗中托人照拂于你,又因你为官清正勤勉,渐渐在朝中崭露头角,一路官至礼部侍郎。”
“太尉府问罪抄家,举家流放,彼时你官微人轻,俞家托御史台暗中撤下了你为俞家陈情的折子,并且抹去了你与俞家所有干系。”
“但是,你知恩图报,多年来,一直暗中接济流放蛮荒之地的俞氏族人,照拂久居冷宫的废太子,以至于自己两袖清风,生活困窘,内衬的衣裳都打了补丁,四十余岁连一房妻室也无。”
张成显听到最后,双眼已经发热通红,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良久,屋里响起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
身穿玄色衣裳的少年,无不惋惜。
“此次遣送质子出使南朝,你原不在朝廷安排委派的名册上,是你主动上了折子,要求出使南朝。”
他话音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张成显。
“孤,已经命人撤下了你请命的折子,你怎的还不死心,竟然在朝会之上,公然请命出使南朝。”
张成显已经泪流满面,他面色激动,缓缓磕头下拜:“先公之恩,下官犹未敢忘,然下官人力浅薄,多年来碌碌无为,始终未曾为俞家平冤昭雪,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身陷囹圄,沦为质子,臣无能,不值当太子殿下这般用心。”
姬如玄沉默良久:“会有那么一天,可惜你看不到了。”
张成显愣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拼命压抑着激动颤抖的心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遗憾、释然、欣慰诸多情绪。
半晌!
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颤抖着声音道:“臣,张成显,虽万死,亦不悔矣。”
姬如玄低声道:“孤,同俞家,会记得你的。”
以及所有为俞家牺牲枉死的英灵。
张成显拜别了皇长子,他知道此一别,就是万劫不复。。
直到他从容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屋里,姬如玄才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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