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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阁端揆1

于是张宝相代表大唐,接受沙钵罗设献俘归附。 至此漠南广袤之域,悉数括入大唐版图。 这日乃是三月之望,城外皓月当空,溥照峰前平沙。 数十年后,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诗中所写,便是当前的实境: 回乐峰前沙似雪 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 一夜征人尽望乡 此时李药师甫由铁山经五原,也就是今日的包头,进入白道川;李世绩则仍在由碛口前往五原的途中。 他二人都必须以手边仅余的部众,一方面守住铁山、碛口,另一方面处理多者达十余万、少者也有五万的突厥战俘,那可不是轻易的任务。 若想以少数人马押解大批战俘出白道川,必须取道五原。 因为这条途径,比白道平缓多了。 原本已在白道川的柴绍,则先与李道宗会师,再携同归降的阿史那苏尼失、阿史那泥孰父子,一道押解颉利,前往长安还师奏捷。 李世民以雍穆庄严的隆重典礼,将俘获的颉利献于太庙,行饮至礼以飨先祖。 随后前往顺天楼盛陈仪仗,在官民士庶围观之下,颉利身被缧绁,被执至皇帝御前。 李世民当众历数其罪状,然因他在渭水便桥会盟之后未再大举入寇,故免其一死。 颉利哭谢。 李世民将颉利家人归还予他,与他一同安置于太仆寺中。 大唐贞观四年四月之晦,日次甲子,李药师、李世绩一前一后,双双紫袍金铠,高跨汗血天马,在张公谨等副将追随、诸多铁骑甲士拥护、万千百姓雀跃欢呼之下,经由京师西城三门的北首一门,开远门,进入长安城。 前行五百余步,通过安福门,便进入皇城。 再前行二百余步,北面即是大朝承天门,皇帝亲自在此迎候全胜凯旋的旷世军神。 李药师率诸将以大礼参拜皇帝,归还兵符。 随后回到家中,当即换上素服,前往杜如晦府上祭拜。 原来一个多月之前,唐师擒获颉利之后不过数日,杜如晦便已薨逝。 他不但曾是李药师的上宪,更是相互首肯的儿女亲家,如今溘然长逝,李药师自是深感惋惜。 距此两个月前,李药师取下定襄之后不久,四夷君长便或亲自,或遣使来到长安,拜请大唐天子上尊号为“天可汗”,以臣属自居。 华夏历史上最为光耀四海、威震八荒的全盛时期,因着李药师这位旷世军神的绝代功勋,于焉滥觞。 一个多月之前,李道宗、柴绍押解颉利可汗入朝。 李世民献俘于太庙之后,李渊大为感慨,叹道:“当年汉高帝困于白登,不能为之雪恨。而今我子则能荡平突厥,实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 当即于凌烟阁置酒,太上皇、皇帝召贵臣十余人,与诸王妃主欢宴为庆。 酒至酣时,李渊自弹琵琶,李世民则自起舞,诸王公卿迭起为寿,直至深夜方罢。 待得眼前,大获全胜的大总管李药师还朝,王公勋贵虽则争相筵宴,然而狂喜的程度,毕竟已不若当初捷报传入长安之时那般擎天撼地,让朝野轰动震惊。 甚至李药师自己,似乎竟也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的意兴阑珊,爱妻感受最为贴切,不免动问。 李药师轻叹一声:“出尘哪,你也知道,我取定襄之后,陛下曾经有言:『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所未有,足报往年渭水之役。』” 出尘点头道:“是。三数月前,我与两个孩儿随钦使一同前往定襄,亲耳听到中官口述。” 李药师再叹一声:“你可知道,我下铁山之后,陛下又说:『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如今只暂劳偏师,便无往不捷,令单于稽首,耻其雪乎!』” 出尘再度点头:“是,我也听过。” 李药师凝视爱妻:“又是『足报往年』,又是『耻其雪乎』,你不觉得……” 出尘登时瞠目结舌,诧然而道:“是唷,经你这么一说,这『足报往年』、这『耻其雪乎』,委实……委实不是容易启齿之事啊。” 李药师惨然一笑:“是啊,这『足报往年』、这『耻其雪乎』,便是你家良人的所作所为。” 李药师言下之意,出尘岂会不明? 这位令她崇敬仰慕的军神,这位让她亲爱疼惜的夫婿,如今完成那位自视绝高的在其位者,没有能够亲自做到的事; 又让那位傲视寰宇的万乘之尊,亲口说出并不乐意启齿的言语!寻思及此,出尘款款握上夫婿手掌:“所以,你……” 李药师紧握伊人柔荑,缓缓点头,凛然说道:“不错,我为此做了一些准备。” 出尘问道:“一些足以让御史弹劾,足以再度辨析『君君臣臣』的准备?” 李药师再度缓缓点头,悠悠引《老子》之言吟诵翫味:“『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出尘婉娩望向夫婿。 李药师只见爱妻眼神之中满是钦佩,又满是不忍,柔声引《老子》之言幽幽而叹:“『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果然不出数日,李世民便传李药师入宫。 李药师疾趋步入两仪殿,但见皇帝神色甚是不豫。 行礼之后,李世民递给他两端表奏。 李药师看时,一是温彦博所上,另一则是萧瑀所上,两端都弹劾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 李药师放下表奏,一语不发,顿即伏地叩首不已。 李世民沉声说道:“药师啊,定襄一役你须马匹,是以取用马邑所得之马;铁山一役你须马匹,故尔取用定襄所得之马。如若由朕领军,也会同样处遇。因此当时彦博上表,朕未予以采纳。” 此时皇帝凝视这位俯伏御前的“吾兄”,痛切说道:“药师啊,你可知彦博上此表奏,有多违逆其心?他身为御史大夫,幅奏按察乃是职责所在。朕见此举非他本意,为免让他愈加为难,只有将他调离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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