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突然想到前几日林黛玉吵着要上学堂之事,自己尚未去跟贾政说。
贾政一心想着让宝玉远离温柔乡。
为此事去找贾政,事情办不成,自己多半还得碰钉子。
贾琏心想,既然元春想偷偷回去玩,何不趁此机会,与元春说了此事,由她出面与贾政去说?
虽说元春时贾政之女,但贾政最是讲究君臣之礼,元春说的话,想必他不会违逆。
贾琏因说道:“元妹妹,眼下开办学堂还有一个为难之处,恐怕还得你出面。”
元春道:“却是何事?”
贾琏解释道:“前阵儿老爷和我说,新办的学堂只招收族里的男学生,园子的众姊妹一概不允许入学,为此,林妹妹很是大闹了一番,定要我去找老爷说情。”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最是灵验,元春听贾琏如此说,立即察觉异常,露出以为深长的笑容,问道:“林妹妹只管找父亲大人去说便是,怎么却跟你去闹来了?”
贾琏忙解释道:“不过是老爷让我做了学堂的监学,他们姐妹几个又不敢去找老爷,便赖着我不放罢了。”
元春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家里既然办了新学,自然应该让姊妹们也都跟着念一些书。我猜爹爹定是担心宝玉与众姊妹一处玩花了心思,不认真读书罢,这原不是姊妹们的错。”
贾琏不由得暗自钦佩,元春虽然与贾府接触不多,却一语中的猜透了贾政的想法,果真是秀外慧中的女子。
元春继续说道:“我这就写一封书信,你替我带给爹爹罢,想必他老人家还是会听我一些的。”
贾琏笑道:“那可真是有劳元妹妹了。”
元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道:“只要琏哥哥别出了门就把我忘了就阿弥陀佛了。”
…………
荣禧堂。
贾政坐于案前,手中捧着元妃写给他的书信。
信中除了向家中问好之外,还重点提到了贾府兴办学堂之事。
信中说道:
想我贾氏一族,自宁荣二公以来,皇恩浩荡,方能有今日。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父亲大人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激荡乱流,护得一家老小周全,女儿在宫里便心安了。
昨日听闻父亲要在族内兴办学堂,培养子弟,此乃家族一大幸事,女儿深感欣慰。族内无论男女,凡在适龄之内,皆应入学受教。
他日必有栋梁之材跃出龙门,为国效力,为祖上争光。
……
贾政反复读着元春的信,不禁眉头紧锁。
元春特意提到了“族内无论男女,凡在适龄之内,皆应入学受教”,这是意有所指,还是无心为之?
贾政拿不准元春的想法。
贾琏站在一旁,见贾政满脸愁云,也不多说话。
良久,贾政放下书信,问道:“琏哥儿,娘娘信中提及开学堂之事,她可跟你说了别的?”
贾琏佯装思索,道:“娘娘并没有特别的吩咐……”
贾政失望地叹气。
贾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突然想起来了。娘娘说上回元宵节省亲,姑娘们做的诗都很不错,尤其是林妹妹,文采斐然,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便问我林妹妹有没有入学堂。”
贾政忙问道:“你是怎样回答的?”
贾琏无辜地说道:“我说老爷发话了,只让族里的男学生入学堂。”
贾政听罢,指着贾琏无奈叹气,道:“你呀你呀,真是糊涂!怎可如此跟娘娘说呢?如今娘娘说不论男女学生,都要入学堂,你让我如何是好?”
贾琏满脸疑惑,问道:“老爷,姐妹们原都住在一起,如今开了新学堂,却为何不让她们上学呢?”
贾政长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懂我心里的苦啊!前儿宝玉搬去大观园,我就是反对的,无奈老太太执意为之,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畜生终日与园子里的姑娘们厮混一处,干出多少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学业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此下去,还有何用!”
贾琏心中叹息,贾政看起来平日里一副老古板的模样,对贾宝玉也尤为严厉。
其实内心里无处不是在替贾宝玉着想。
这可比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强多了。
贾琏道:“老爷若是想让宝玉离这些姊妹们远一些,也不是没有办法,让他搬回前院住便是了。”
贾政摇头道:“你说得容易,回头这畜生闹将起来,老太太定又是护着他。”
贾琏笑道:“如果老爷信得过,这件事便交给我去办罢,保证不会给老爷招来麻烦。”
贾政狐疑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贾琏附耳与贾政说了自己的想法,但见贾政微微一笑,称赞道:“这倒是个办法,此事若是办成了,我要大大的给你记上一功。”
贾琏双手作揖,道:“那就先谢过老爷了。那姐妹们上学的事情?”
贾政只要宝玉能从大观园里搬出来,哪里顾得上这些事情,便说道:“既然娘娘都说话了,那就让园子里的姑娘们都去罢。”
潇湘馆。
林黛玉临窗而坐,树影婆娑,冷月映窗棂。
她奋笔疾书,一滴眼泪滚落,啪嗒一声落在纸上,将纸上的墨化作一团。
黛玉辞父北上已有数月,唯一能寄托对父亲思念的,便只有这书信和天上的月亮。
平日里黛玉在众姊妹心中,都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殊不知那也只是她要强的外表,她的心事,只有在这个孤独的时刻才能释放。
宝玉虽然平日里常常护着她,但他终究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少爷,给不了她需要的安全感。
每每想到此处,黛玉便有“身世浮沉雨打萍”的落寞之感,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黛玉正伤感时,却听见紫鹃在屋外与人说话,便以为是宝玉来了,因喊道:“紫鹃,是宝玉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