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素仪蓦地一怔,痛苦地捂住心口,脑袋开始撞上一旁的门壁。 “咚咚咚——” 发出巨大的声响,原本风光秀丽的女子,现在发丝凌乱,额头上有巨大的血洞,往外簌簌流血。 她走火入魔了。 她练的是邪术,玉竹的真气入她体内相斥,再加上她先前受了伤,已然承受不住两股不同的真气相撞。 “夜上金玉楼,万迭云外山,相依醉了意,终身不归人……” 金素仪疯疯癫癫地朝外跑去,嘴里还哼着那首曲子。 柏穗安站在门口那儿,看着跑出来的她,下意识地想去抓她。 “别追了,她已走火入魔,不会再害人了。” 身后传来玉竹略带叹息的声音。 此话一出,她便停住了脚步。 “玉竹前辈,你还是心软了。” 她侧头看他,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玉竹只是低着头,沉默半晌才道:“她罪孽深重,本该殒命,可我……” 还是没那个勇气亲手杀了她。 “好了,玉竹前辈,若是换做旁人,我定要找到金素仪,将她就地处死,不过前辈你与我有恩,我自然是要卖你这个人情的。” 她神色淡然地走出金玉楼,转头朝他一笑:“不过前辈,我还有别的事情想问您。” 刚才他们在楼中的对话,她可是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四周喧闹,少女又戴上了那面纱斗笠。 她先开了口:“前辈,我帮您养了这么久的夭夭,您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 少女声音清脆,语气中带着调皮。 玉竹神色温润:“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 她立马道:“那我要去婳城最贵的酒楼吃饭!” 玉竹:“走吧,去意珍楼。” 柏穗安瞧着这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很不争气地咽了好几口唾沫。 该说不说,这儿确实蛮大,玉竹前辈还单独要了个包间。 简直壕无人性! 她没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堆了满满一小碗菜,嘴巴塞得满满的。 玉竹不吃饭,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她吃完饭。 柏穗安咽下最后一口饭,有衣袖擦了擦嘴角,又喝了一大口茶,才切入正题,问道:“前辈,您上次说,等时间到了,就会告诉我平安锁的秘密,现在,时机到了吗?” 她一双鹿眼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玉竹没想到,她竟会先问这个问题。 他点点头:“看来你也发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 少女淡淡一笑:“当时金素仪派那个邪物来杀我,我跌入谷底,是这平安锁救了我。” 她说得轻松,听者却有意。 玉竹神色暗了几分,想来这丫头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没再隐瞒,解释道:“你那平安锁内,有半颗魔丹。” 她猛地一怔,不可置信道:“魔丹?” 他认真点头:“而且你这半颗魔丹,是一位修为高深,实力强势之人才会有的,我那日想要你的平安锁,也是因这魔丹不可小觑,才动了这种心思。” 她反应过来了,司无渊竟把自己的命都交与她手上。 她犹豫不决道:“前辈,您上次说,如果我这锁坏了,修界就会变天又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我好歹也活了这么多年,你这魔丹,是魔尊的吧?” 她一时讶然:“你怎么知道?” 司无渊这才上任三年不到,他都在这待这么久了,怎么会知? “我猜的,这么嚣张,嚣张到相信自己用半颗魔丹就能保全魔界,我倒是头一次见。” 她又问:“那如果我这一半魔丹没了怎么办?” 玉竹云淡风轻道:“那能怎么办?灰飞烟灭呗。” 她刷的一下站起来了,司无渊这个疯子,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当个玩物就送给她了。 待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玉竹拉着她坐下,“大惊小怪,我倒是很佩服这位魔丹的主人,如此不惜命,看样子也没叫你好好保管这平安锁。” 她咬牙切齿:“他没有!” 玉竹轻挑眉:“此事你之后再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气得头都昏了,缓了半天才道:“还有,金素仪说我和谁眉眼如出一辙?”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 玉竹没掩盖,诚实说道:“你母亲幻羽听。” 她继续道:“你喜欢我母亲?” 玉竹神色自若,“嗯”了一声。 此话一出,她又差点气炸了,控诉道:“前辈,这样算来,好歹您与我母亲是旧识,我当初上山求你治病的时候,你可是一直在戏弄我!” 玉竹无所谓地看着她:“你可是我情敌的孩子,我不把你轰下山已经很不错了。” “……” 好像也是哈!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讨好笑道:“前辈,您有我母亲的画像?” “是啊,怎么了?” “我还没见过我母亲的样子呢,能不能给我一张?” 玉竹思忖片刻,不情不愿道:“那得加钱。” “……” 她痛定思痛,咬牙切齿道:“前辈,你也太黑心了,多少钱?” 玉竹做了个“五”的手势。 “五百玉溪珠?”她试探道。 玉竹默默摇摇头。 她心下讶异,“五千玉溪珠?” 玉竹莞尔一笑,柔声道:“五万玉溪珠。” 她“噌”的一下站起来了,忍不住吐槽道:“前辈你把我卖了,我都没有五万玉溪珠啊。” 玉竹神色悠闲,玩弄着手中竹笛,缓缓道:“我自然是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玉溪珠的。” 柏穗安:知道你还狮子大开口! 她稳住情绪:“前辈,你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玉竹微挑眉,露出一个“这都被你猜中了”的表情。 “也没什么,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想来离三年之期也不远了,你要回修界了吧?” 她点点头:“待三年之期一到,小辈就会离开。” 玉竹从腰间扯下那块玉,旋即道:“玄离仙君你应当知道吧?” “第一仙师,我还是知道的。”她老实回答。 “你回到修界之后,帮我把此物予她。” 她接过,“前辈,您何必跟我兜这么大个弯,您直接告诉我,我也会帮您的。” 玉竹微微一笑:“不给你点好处,我放心不下。” “……” 她假笑道:“前辈,您答应我的,记得把我娘的画像给我。” 少女目光巡视着他,正色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玉竹淡然自若:“说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这一年都去哪了?有没有受伤啊?”她一股脑的全部说出来,“还有,前辈您的天道禁制是为什么?” 玉竹似是想起什么,他道:“对了,夭夭怎么样?” 她一时噎住,关注点跑的还真是偏哈。 她赔着笑脸道:“前辈您放心,夭夭一切都好。” 玉竹认可地点点头,才娓娓道来:“我此去是闭关渡劫,前一段时间响彻天际的天雷,就是我的劫雷。” “至于你说的天道禁制,是因为二十年前,时空裂缝开启,我一不小心掉入此来,也就是在那时,我在时空裂缝中见到了你母亲,估计她也是因为这才去到人界的。” “在他们这里,我是异世之人,天道不公,想要将我除之,只是没想到我太过厉害,它根本杀不死我。” 她瞠目结舌:“所以,你就见过我母亲一面,就喜欢了她二十年?” 她的关注点也跑得够偏。 玉竹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解释道:“喜欢不就是如此,一眼定终身嘛。” 她没接话,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玉竹仙人,唉,造孽啊。 守着一个莫须有的希望,也是有够难熬的。 玉竹拿竹笛敲了她脑袋一下,悠悠道:“往事之事不可追,你吃饱了?” 她点头如捣蒜。 “既然吃饱了,就回小松居吧。” 玉竹起身,走到前堂去结账了。 柏穗安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屁颠屁颠地跟上他。 “前辈等等我!” 一身青衣的温润公子和月白衣裙的少女,并肩行走在喧闹的街道中。 青年低头看向神采飞扬,满脸笑意的少女。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想念,想念自己的妹妹,想念在修界恣意妄为的日子。 他以前,也是天资过人,同龄修士中的佼佼者。 罢了,人各有命。 二人回到了小松居。 “前辈快点,我要看我娘!” 她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他这个。 玉竹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内,指尖开始微微散发出灵力。 “现。” 下一秒,他的手上就多了一张画像。 柏穗安连忙接过,细细地端详起来。 画像上的女子一身仙蓝衣裙,眉眼清冷,肤色雪白细腻,长长的墨发随风飘扬,可嘴角却噙着温柔的笑。 就像是在跨越时空朝着她笑。 她一时眼角微热,怔怔地盯着画像看。 她应该感到庆幸的,至少,至少还能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 玉竹也看着少女手中的画像,又看了看少女本人,才缓缓道:“其实,你跟你母亲眉眼一点也不像。” 幻羽听的眉眼偏冷,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感觉,像高高在上的神女。 而柏穗安眉眼中蕴含春意,一双鹿眼透亮清澈,带着少女的倔强。 她对着画像轻笑:“是吗?可金素仪说我和母亲很像呢。” 玉竹答:“从皮相上来看,确实如出一辙,可从骨子看,可真是大相径庭。” 她珍视地收起画像,朝玉竹欠身行礼:“前辈,多谢您帮了我那么多,你叫我送的玉佩,我一定送到。” 玉竹没说话,神色遗憾地走了出去,叹息道:“可惜罗,再过上一载,你也要走了。” 她望着那抹青色越来越远,心中一阵难受。 在这小松居孤寂地待上二十载,任谁都会觉得孤独。 就如同云端之上,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升起的明月,都透着淡淡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