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四人行走在苍茫大地上,与周遭的雪景融为一体。 柏穗安从怀中掏出来八卦盘,盘上面的其中一宫有若隐若现的银光出现。 “坎六,水,西方。” 她仔细观察了八卦上的方位,缓声道。 妙盈盈闻言,指着前面道:“朝西一直走,好像……” 好像有一丝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便没再开口了,只是整个人陷入苦想当中。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任西楼旋即道:“刻不容缓,大家都跟上。” 柏穗安边走边关注着八卦盘,唯恐发生变数。 司无渊慢悠悠地走到她身旁,薄唇微勾,打趣道:“穗穗你这算命的本事都在哪学的?” 她微微抬头,思索道:“大概,也许是照书上学的。” “那你还挺聪明的。”他语气愉悦。 “那是自然。” 话音刚落,脚底下的冰面就开始剧烈晃动,吓得她赶快抓紧了司无渊。 一顿地动山摇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妙盈盈才勉强站稳身子,就猛地打了一下自己脑袋,喃喃道:“哎呀!我忘记了,符元仙翁那老头曾告诉过我,极北之境的最西方,住着冉遗。” “冉遗!”任西楼和柏穗安同时惊呼道。 冉遗鱼,这种鱼长着鱼身、蛇头,还有六只脚,他的眼睛形状如同马的耳朵,吃了它能够不被噩梦魇住。 可他们后来为了自我防卫,渐渐地,梦魇成了他们的一种手段,能够杀人于无形。 柏穗安犹豫地指向地面,“你是说,刚才的震动是他们弄出来的?” 妙盈盈诚恳地点头,“估计再往里走一会,它们就会对我们发动攻击了。” “盈盈,到这儿来。”柏穗安朝她挥挥手,指了指司无渊身后的位置。 这一指把任西楼气得够呛。 妙盈盈识趣地飞快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了柏穗安的手,她满脸堆笑道:“跟着柏姑娘,就等同于得到了魔尊的保护。” 此话一出,任西楼差点心梗,这两个势利眼! 他气冲冲地快步走到前面去开路。 柏穗安望着师兄的背影,恍惚间想到,师兄其实,修为也蛮高的。 她与任西楼同属无为山人的亲传弟子,师兄对剑术,功法都很上心,在鹿阳城也是小有名气的存在。 可偏偏,他这般资质,却要为了她的医药费和师父的酒钱奔波,哪里要斩妖除魔,他都第一个冲在前面,只是为了碎银几两。 师兄的剑,残阳剑。 将落的太阳。 她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 就好像落日余晖,不明不暗地在她周围,已然渐渐成为亲情。 “停,别动。” 司无渊抬手示意,正色道。 平静的冰面之下,其实已然波涛汹涌。 众人缓缓停住脚步,但任西楼走得太快,没有听见这一句提醒。 柏穗安看着师兄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喊道:“师兄,回头!” 晶莹洁白的冰面之下,骤然间变成黑漆漆的一团。 “咔嚓”一声,冰面裂开了。 柏穗安蹙眉望向地下,耳边传来妙盈盈的惊呼。 “啊——” 她扭头看去,一声嘹亮的凤鸣响彻天地。 通体雪白的玄鸟翱翔半空,有几撮翎羽缓缓飘落,与雪色交相辉映。 “快上来!冰面要裂了。” 妙盈盈焦急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柏穗安头一回看见玄鸟真身,整个人被美到失语,嘴巴张得老大。 她收回心思,对着空中喝道:“盈盈,我该怎么上去啊!” 司无渊快步走到她身旁,将她一把拉到陨神剑上,对妙盈盈道:“有本尊在这你不用担心,快去找你的那个西楼哥哥,保不齐他现在已经进入梦境了。” 此话一出,又是一声嘹亮的凤鸣。 玄鸟振动白羽,扇动双翼朝更西方而去。 柏穗安双脚才离开冰面一刻,整个冰面已然崩塌。 她看清了水中的景象,数以万计的冉遗想跃出水面,场面十分壮观。 她的视野陡然变黑,整个人陷入黑暗中。 “穗穗,别对上他们的眼睛,容易进入梦境。” 面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应,她道:“那你呢?闭上眼睛了吗?” 传来一声轻笑。 “不用担心我,这种低劣的控术对我无用。” …… 合着白问了。 她被蒙着眼睛,通过听觉依稀能感觉到在打斗,有鱼“宕”掉下的声音。 她拿掉司无渊附在她面上的手,牢牢地紧闭着双眼,斩钉截铁道:“你一只手不方便,我会乖乖待着,不睁眼的。” 司无渊往她手中塞了一个珠子,轻声道:“就待在陨神剑上等我。” 她认真地点头。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司无渊用魔气幻化出一把剑,目光锐利,对着争相上涌的冉遗扫荡,剑法飘逸凌厉。 不一会,雪色就成了血色。 他眸色冷淡,嘴角多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这些冉遗体型差异很大,想来,头儿还没现身。 青年口中默念起法诀,掌心上开始出现暗黑色的符纹。 炽狱降临。 五行之术中的高阶火系咒术。 他要逼冉遗之首出来。 火红色划过天际,大片大片的火光如流星般坠落,砸在向上跃起的冉遗上。 焰火闪烁,冉遗蛇首鱼身,被流星火打中,吐着信子挣扎着,眼中露出凶光,口中发出低鸣。 冉遗六只脚,见打不过司无渊,就开始转变攻击目标。 它飞身跃起,六只脚扒在陨神剑剑身边缘处,眼看着一只脚马上就要拉住那月白色的裙摆了。 司无渊朝它打出一记由魔气幻化的刀刃,一时间鲜血四溅,有几滴炸在了少女月白裙摆上,显得如此突兀。 他黑眸微眯,低声道:“脏东西,滚开。” “围攻那个女子!” 一只较大的冉遗,已经能够吐人语了。 此话一出,密密麻麻的冉遗向上攀爬着,朝着半空中的那一抹月华前进。 柏穗安一直关注着战况,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不由得一紧。 司无渊蹙眉,整个人魔气萦绕,一身黑衣,危险十足。 他掌心的符纹愈发闪烁,一个巨大的火球滞留在半空。 “你再不出来,它们可就死光了。” 他的声音邪魅,带着凛然杀气。 倏忽间,传来一声巨大的低鸣,似马叫又似蛇吟。 阴影覆盖了一大片,连火球都被掩盖住。 冉遗吐着信子,半个身子离开水面,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它的眼睛,冒着诡异的白光。 “魔尊司无渊,你来北境干什么?”冉遗从胸腔中吐出人语。 司无渊脸色不羁,薄唇轻启:“来找个地方,我问你,幻舆族的通道是不是在你这?” 冉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胸腔震动,发出阵阵笑意。 “若是幻舆族能赏脸和我勾结,我倒也不至于待在这冰天雪地中几千年。” 司无渊眉梢轻挑,不耐道:“是嘛——” 尾音被重重拉长。 冉遗吐着信子,露出狡黠的目光,它道:“司无渊,我是杀不了你,但那个将死的姑娘就说不定了。” 司无渊一怔,扭头望去。 “啊———” 柏穗安被巨大的拉力往下扯,整个人失去重心,脚一滑向下坠落。 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从她下落的那一刻开始,就有浩浩荡荡的冉遗鱼接踵而至,紧紧地扒在她身上,她恶心极了,疯狂甩动手臂,试图把它们甩下去。 “穗穗!” 这是她进入冰冷的海水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耳边瞬间没了声响,只剩一片寂静。 她拼命挣扎着,刺骨的寒意沁入骨髓,大脑只剩一片空白,冉遗咬住她的衣角,拖着她往下沉。 整个人像坠入冰窖,她在窒息中感受到了死亡的讯号。 原来,自己又要死了啊。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心中的叹息。 “久雨南湖涨,新晴北客过,日沉红有影,风定绿无波……” 女子温柔的声音低声吟唱着诗句,音色朦胧,仿佛很远很远,如大雾般迷离。 她醒过来时,整个人奄奄一息,口中吐出咸咸的海水。 脑海中还回荡着那温柔的吟唱。 她正欲起身,却发现衣裳鞋袜都打湿了,重的抬不起来。 不光如此,整个人冷得嘴唇都发紫了。 她抬起头来,心中一凛。 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她现在正处于梦中最害怕的地方,魔域的水牢。 只有上方有一个洞口透出微光来,照耀在漆黑的岩壁上,有水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 滴落在发黑的血水中,她刚才冷得失去了知觉,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铁链锁着,脚踝处有两个大铁块栓着。 发臭的水中有蛇在移动,细长冰凉的蛇攀绕上她白皙的手腕,吐着信子朝她示威。 她整个人十分崩溃,用力甩动手腕,大吼道:“滚开啊,别碰我。” “嘶嘶嘶——” 连绵不断的黑蛇朝她游来,蜿蜒爬行上她的身体,她的脚踝感受到那恶心的触感,全身止不住战栗。 她觉得此刻比在地狱更难熬。 “滚开啊,滚开!” 她只能不停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