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进犯的消息,飞速传入宫中。
彼时,朱祁钰正在逗弄刚满一岁的儿子朱见济,得知这个消息,登时惊得扔下手中的玩具,飞也似的离开了皇贵妃杭氏的寝宫。
此时还未到午朝的时候,朱祁钰出了门,转头问报信的成敬:“此刻瓦剌人到哪里了?”
成敬边走边答:“回皇爷的话,我军探马和瓦剌大军在易州相遇,恐怕不用一个时辰,瓦剌先锋军就该到京师左近了。”
朱祁钰似乎有些着急上火,脚下越走越急,走了一段距离后,忽然道:“传旨,让于爱卿速速入宫见朕!”
成敬为难道:“皇爷,奴婢刚得到消息,说于大人亲自出城督战去了,此时怕是还在城外……”
“于爱卿出城去了?”
朱祁钰身形猛然一顿,不可置信的看向成敬。
成敬苦笑道:“于大人为了申饬军纪,身披甲胄,亲临战阵,听说属下劝都劝不住呢。”
“于爱卿总督京师防务,岂可亲冒矢石,置身险地!”
朱祁钰担心于谦安危,跺脚道:“打仗的事自有那些武将去做,你速速派人去叫于爱卿回来,不许他再出城去,最多在城头督战即可!”
“是,奴婢马上去办。”
成敬也觉得这样最好,于谦身负大明江山社稷安危,要是有个好歹,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挑起大梁?
“等等。”
刚转身走了几步,朱祁钰忽然叫道:“你不必亲自去了,告诉兴安和李永昌,让他们二人分别前去于爱卿和石亨处协理军务,凡军中大小事务,无论巨细,皆要报之于朕!”
说是协理军务,其实就是监军,他现在待在宫中,对外面的事两眼一抹黑,连于谦出城督战的事,都是事后才知道。
这也提醒他,若不能掌握前线最新战况,难免会失去对大局的掌握。
而在于谦和石亨这两根定海神针面前,也只有宫中宦官中地位最高的兴安和李永昌才说得上话,有这两人盯着,他也放心些。
当然,这倒不是不信任于谦和石亨,而是这么做会让他多一些安全感。
却说兴安和李永昌出了皇城,直接骑快马去了德胜门。
然而,于谦在德胜门鼓舞士气后,又转去了其他几座城门,现在还不知道在何处。
相对于兴安,李永昌这个孙太后身边的红人要倒霉许多。
石亨作为总兵官,不但要提督军务,还亲领了几万精锐兵马驻扎于德胜门,作为阻击瓦剌也先的主力,李永昌要去石亨处协理军务,自然要去军营才行。
送李永昌出了城,兴安抬眼远眺,在附近军中几寻找于谦的身影。
看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兴安转过头,正要命士兵去打探于谦去向,就见城头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同样也趴在墙垛处朝外张望。
这一幕,引起了兴安的主意,他信步走到薛瑞不远处,好奇道:“你这少年郎,在这城头上作甚?”
听到尖细的公鸭嗓音,薛瑞转头看来,眼前是个面白无须,年纪不小的宦官,看他的穿着大红蟒袍,身份显然不低。
对这些无根之人,薛瑞向来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如今对方主动发问,他也不好得罪,老实回道:“回公公的话,学生奉兵部于尚书的命令,前来参赞军务。”
“你?参赞军务?”
兴安表情一怔,要是个成年人说这话,他肯定就信了,但薛瑞说出来,他却有些怀疑,因而上下审视着薛瑞。
薛瑞见他不信,忙道:“公公,这城头上的将士们都能作证,我确实是跟于尚书过来的,可不是乱闯军事重地。”
见他对答得体,不慌不忙的样子,兴安倒是信了几分,猜测道:“莫非你是哪家将军府上的公子,对兵事颇有研究?”
“公公误会了,学生任职于钦天监,乃是一天文生,对兵事只是略懂。”薛瑞谦虚道。
“钦天监……你该不会是薛瑞吧?”
兴安想起听过的传闻,不由惊讶的问道。
薛瑞讶然道:“没想到学生薄名,竟得入了公公耳中,实在荣幸之至。”
确定了他的身份,兴安颇有些高兴,道:“还真是你,咱家在宫中可是屡次听到你名字,就连陛下也数次提及,说你聪敏灵慧,素有急智,于尚书要将你带在身边,想必也是看中你这脑中智慧,咱家看你在城上观望半天,可有所获?”
“承蒙陛下抬爱,学生也只是些小聪明而已,这兵事还得于尚书和公公这样老成持重之人操持才行。”见这太监说话倒也客气,薛瑞乐得奉上一记马屁。
“呵呵,你这少年人倒是会说话,估摸着你还不知咱家名姓吧,实话与你说吧,咱家是陛下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兴安,你可听过?”兴安饶有兴趣的问道。
原来是兴安!
薛瑞惊讶的打量着这个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
兴安和金英一样,都是张辅在永乐年间征讨安南后带回的俘虏,到正统年间,两人在宫中的资历已无人可比,而且都深受皇帝朱祁镇信任。
薛瑞了解过兴安的过往,他在永乐年间伺候过朱棣,在宣德年间,又被升为长随奉御,掌库藏出纳之事。
正统初年,兴安受命前往两浙苏松暨扬、泰二州,清理盐法,遴选军士,处事得当,以“公而忘私,廉而益谨,公论攸从,人心允服”的功绩,晋升为左少监,后又接连升为司礼监太监,受赐蟒衣玉带。
土木堡之变后,朱祁钰登上皇位,在调整内官职位时,独留下能力人品俱佳的秉笔太监兴安,金英则因为不受朱祁钰信任,被内官们排挤。
如今见到这个历史评价不错的太监,薛瑞倒是生出了一些敬意,拱手道:“公公之名,学生如雷贯耳,不知公公到此处有何贵干?”
兴安还以为他是说套话,也没当回事,随意道:“咱家来此,是为了协助于大人,你可知他现在去了何处?”
“于尚书巡视完德胜门,和亲卫取了几匹快马,又朝西直门去了,想必是要将九门全都巡视一遍……这城头风大,公公不妨到城下去歇息吧,待于尚书回来,再上城头商讨军务不迟。”
如今快要入冬,兴安都六十岁的人了,在城头呼啸的寒风中,恐怕有些遭不住,是以薛瑞好心提醒道。
兴安却摇头笑道:“咱家可不是娇生惯养的身子,你这半大小子都能顶得住寒风,咱家岂能甘于人后?”
还是个好面子的太监!
对此,薛瑞只好恭维道:“公公当真龙马精神,学生不及也。”
“呵呵呵……”
兴安笑了几句,又问了薛瑞一些军中之事。
在兵部这些天,薛瑞可没有白混,打听到不少有关军事的消息,兴安问起来,他是对答如流,让兴安对他的见识颇有些惊讶。
嘚嘚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