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日散朝后,京城可谓是风声鹤唳。
群臣们除了弹劾王振余党外,开始对土木堡战败相关文武官员追责,一时间,逃回京中的官员们人人自危。
郕王迫于压力,先下令将王振亲侄子王山押送西市凌迟,王振家人全部押赴京师处死, 连幼童都不例外。
据有司回报,抄没王振在京城置办的宅邸后,共得到金银财宝六十余库,玉盘过百,超过七尺高的珊瑚二十余株,其他的珍玩古董、地契房契,更是数不胜数!
还有传言称, 王振在老家蔚州也有颇多财产, 光置下的田地就多达千倾,当日王振突然改变回京路线,就是因为怕踩坏了自家田里的庄稼,这才下令改道。
要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除了王振极其党羽,逃回京城的监军郭敬及镇远侯顾兴祖一干文武都被弹劾,甚至连宣府总兵杨洪,大同总兵刘安等人也没能逃过。
更有甚者,竟然将已死难的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等一干武将拉出来鞭尸,认为他们贵为勋戚,在大战中却毫无建树,以至圣驾被留虏庭,朝廷应该追究责任。
好在郕王朱祁钰很理智,在听取了阁臣们意见后,只下令将郭敬和顾兴祖等和战败有直接关系的罪官下狱, 择日问斩。
至于其他人的责任,现在暂时不追究,等打退瓦剌后另议。
到要下值的时候,钦天监官生们得到一个令全监沸腾的消息。
今早, 在许惇等人联名上奏,弹劾监官彭得清后,又有阁臣陈循亲手补充了他数条罪状。
陈循补充罪状有两条。
其一,是彭得清不择地利驻师,以致逆虏犯跸,邀留乘舆,随驾官军死伤无算。
其二,是彭得清阿谀奸党王振,构陷翰林官刘球下狱,被残害致死,还戮其尸身,埋于诏狱阶下,任人踩踏,恶行令人发指。
监官们弹劾的理由是彭得清隐匿天象,结党王振,构陷忠良之士薛元皓,大兴冤狱。
以上四条罪状, 就算彭得清再如何辩解, 也只能死无葬生之地。
郕王当即做出批示, 罢免彭得清监正一职, 着有司捉拿彭得清,判斩监候,其子彭英充军辽东,并抄没其家。
唯一让监中官生遗憾的是,彭得清现在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能否看到他被砍头的那天。
先前薛元皓下狱时,范岩等人曾提到过刘球一事。
当时土木堡之变还没发生,薛瑞问胡中时,胡中怕他闯祸就没多说,此时听到刘球被冤杀的事,便去问范岩详细经过。
如今王振已死,党羽皆被株连,范岩自然没什么顾忌,就将自己听到的传闻说了一遍。
原来,当年朝廷决定征讨麓川时,刘球因和王振意见不同,被其记恨。
自从彭得清做监正后,王振为了讨好皇帝,指使彭得清隐匿灾异天象。
彭得清阿谀王振,对他言听计从,被王振视为心腹。
借着王振的权势,彭得清在朝中结交了不少官员,为了攀附王振,还有很多人私下去彭得清府上拜会送礼。
翰林官刘球和彭得清本是同乡,但他对彭得清阿谀权阉王振的行为十分不耻,不但拒绝彭得清赴宴邀请,还当众怒斥他的恶行,让彭得清颜面大失。
为了报复刘球,彭得清摘引其奏章中的句子,暗示王振这是在影射他。
新仇加旧恨,使得王振大怒,他当即指使马顺将刘球下狱,并命人将其杀害肢解,埋在诏狱门槛下,任人践踏。
“彭得清真是死有余辜!”
薛瑞听完,愤怒的同时也有些后怕,还好当时王振急着跟皇帝外出旅游,没来得及炮制老爹,要不然老爹坟头草都有一尺高了。
彭得清下狱,对薛家来说是个好消息。
下值后,薛瑞就飞速回了石头胡同,去跟柳氏报告这个好消息。
进了院门,薛瑞看到院中情形一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又转头出去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家院子后,这才重新走了进去。
不知什么情况,小院中的石磨周围,堆放着如同小山般的东西。
仔细看去,大部分是包装华丽的锦盒,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丝绸布料,并一些糕点蜜饯等吃食。
这些东西足有百样之多,一看就价值不菲,跟寒酸的小院相比,有一种极其强力的反差感。
正巧,柳氏从厨房出来倒水,见薛瑞站在院里发呆,不禁喜道:“瑞儿回来啦,快去见过你爹爹,他醒了!”
“他醒了?”
薛瑞心中一喜,随即又有些犹豫。
自穿越以来,薛瑞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才逐渐打消了柳氏的疑虑,让她相信自己是真的开了窍。
可这薛元皓到底不是没有见识的妇人,也不知道和他见面后,会不会被看出破绽。
薛瑞思索片刻,大致回忆起薛元皓的品性,这才在柳氏的催促下,进入了父亲养病的卧房。
薛元皓三十二岁,面容方正,双目有神,下颚处留有浅须,因生病的缘故,他面色有些苍白,但难掩其堂堂仪表,看着倒像是个文士。
薛瑞进来时,薛元皓正半靠在床上,低头看手中的一叠纸。
“爹,您终于醒了!”
薛瑞站在门口,远远的叫了一声,作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闻言,薛元皓浑身一震,随即抬头看向门口。
虽说父子俩只是一月未见,可第一眼看去,薛元皓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薛瑞和先前的儿子气质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个人一般。
今日醒来后,听柳氏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他就一直有这个想法,总觉得柳氏口中的儿子和他印象中的儿子完全是两个人。
“你,你果真是我儿子?”
不知怎的,薛元皓面对薛瑞时竟有些紧张,脱口问出了藏在内心深处的疑虑。
听他这么问,薛瑞也是心中一紧,以为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被薛元皓给看出了破绽。
他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父子俩的对话,让门外偷听的柳氏十分生气,她一把拉开薛瑞,进屋叉腰怒吼道:
“姓薛的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老娘偷了汉子,在这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又给你生了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这么一吼,把薛元皓吓得一震,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好半天他才羞恼道:
“你瞎嚷嚷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咱家儿子突然这么出息,有点不敢相信罢了,什么偷汉子说的太也难听,咱儿子还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