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问刑条例》在后世臭名远扬,但其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符合当时的实际需要,而出问题往往都是人的贪婪。
在原来的历史中,正是文官集团主导的《问刑条例》,从而造成这个新的大明律成为维护他们利益的工具。
朱祐樘在执政后,亦是慢慢意识到《大明律》存在不少文字漏洞,且有些领域并没有涉及,所以做出修订《问刑条例》的决定。
只是现在,历史仿佛再度重演,那些文官又想要将手伸过去。
郭镛上前,将那个本子转呈给朱祐樘。
朱祐樘翻开本子查看他们的诉求,映入眼帘的第一条便是:“文职犯赃,众证明白,令住俸,可缴纳规定数量炭、砖、米等财物赎罪”。
这一条的意思很是明朗,文官今后贪污,若是证据充分,便停止官员的俸禄,只是犯事的官员可以选择用规定的钱粮赎罪。
虽然没有明着要求取消八百贯砍头的大明律规定,但《问刑条例》一旦采用,那么今后的贪污罪都可以通过罚款免罪,而那一条大明律法自然是名存实亡了。
朱祐樘看着第一条,发现这帮人还以为自己懦弱可欺,这种条例都好意思抛出来。
这个条例不仅会助长官员的贪污行为,而且会破坏律法的公正性和权威性,甚至不能再惩治有钱的官员。
一旦自己真的这般放纵官员贪污,这个王朝迟早会被这帮精明的官员掏空,别提什么振兴华夏,华夏必定重蹈覆辙。
刘吉咽了咽唾沫,显得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们说陛下若采纳这几个条例,既显陛下的圣明,又能为大明财政增收解今燃眉之急!”
在时下的大明王朝最迫切的问题正是财政问题。不管是吕宋开采金矿前期的三百万两,还是随时开展的征讨海西女真部落之战,都需要财政支持。
若通过罚款来惩治贪官污吏,虽然会让很多文官逃脱律法的制裁,但无疑能够解决一部分财政问题。
那帮文官正是看到现在大明朝廷缺钱,所以才趁机提出这个条例,却是希望皇帝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而采纳他们的条例。
“刘阁老,你对这几个条例怎么看呢?”朱祐樘一眼便看出那帮人的如意算盘,显得苦涩地询问。
若说自己这位帝王完全没有软肋,其实是不可能的。
一则自己治国需要稳住一部分人才,哪怕某大厂为了业绩,亦将不道德的某位高管召了回来,这才是企业发展的正确做法。
即便明知道这帮文臣多是伪君子,但帝国的管理偏偏离不开这帮有经验的管理者,明知道文官集团有问题亦得继续任用。
成化帝在后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特别大同死了几千将士都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便开始彻底躺平了。
朱祐樘吸取到成化帝执政的教训,所以并没有急于直接摊牌,亦没有重开西厂的打算,而是选择跟这庞大的文官集团“友好相处”。
二则是朝廷的财政需要解决,现在帝国每年都需要养着庞大的人员,致使越来越多的财富流进这帮人的口袋。
现在想要带领华夏崛起,那么就需要抓紧时间解决目前的财政问题,从而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布局。
特别三百万两开采吕宋金矿的启动资金,这个关系到帝国源源不断的财政收入,所以要更加的刻不容缓。
亦或者是这两个原因,文官便是趁机开出筹码,从而迫使朱祐樘作出一点让步。
刘吉十分清楚朱祐樘的为人,当即一本正经地道:“臣自然不会同意,但这是底下官员的诉求,臣此次仅是替陛下收集他们的意见!”
“他们那帮人对国债怎么看?”朱祐樘将本子合起来拿在手里,又是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道。
刘吉发现这个问题简单很多,便是暗松一口气道:“他们都标榜自己是清官,只是陛下若能够同意释放何乔新和增加那几条条例,他们的意思会出大力气,会将自己的家底都掏出来!”
这番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朱祐樘做出让步的话,他们便会出更多的钱银认购那一批年后重新发行的国债。
郭镛一直在旁边听着,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帮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官员,其实一直都是在为他们的利益考虑,甚至还想要趁机来要挟皇帝。
“若朕要你将发出诉求官员名单交出来,你愿意吗?”朱祐樘将手中的本子放下,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原本他只是想要借着更新新相的机会跟文官集团进行一场对话,只是听到这帮人的诉求后,致使他现在有了杀人的心思。
尽管他不晓得提出这帮要求的官员是谁,但他知道官场亦分为核心圈和外围,斩杀这个核心圈压根无法紧要。
刘吉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跪下来道:“陛下,这是历来的官场传统,一直都是给予他们言者无罪的优待。他们是信任老臣才开口向陛下发出诉求,若陛下执意要老臣将名单上交的话,还请免去臣之职!”
郭镛看到刘吉没有选择背信弃义而讨好皇帝,却不知是该指责这个老头不忠,还是该夸奖这个老头有节操。
“退下吧!”朱祐樘知道自己是强人所强,便轻轻地抬了抬手道。
刚刚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其实这个事情主动是听取底下官员的心声,因这个上纲上线显得有些不厚道。
即便刘吉肯将名单上交,自己对那帮官员进行报复。虽然除掉了一帮害虫,但其实还是解决不了那帮文官貌合神离的局面,今后恐怕反对自己的人员会更多。
“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吉暗自松了一口气,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他虽然是帝党的一员,但亦是有着自己的原则。此次他充当的是皇帝和百官的沟通桥梁,若是他选择将人家卖了,那么他便是失信于人。
即便皇帝力保自己免遭百官的攻击,但自己做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自己亦是没有脸继续呆在这里了。
弘治四年的一场正式君相对话,在不太友好的氛围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