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米商都已经慌了神,不过仍想观望。但当两之后第二艘粮船抵达的时候,他们的意志彻底动摇了。
任何的买卖都是靠流通来实现赚钱,不流通就是死水一潭。米商们掏空家底甚至借了外债,把大量的钱都压在了囤积米粮上,许久没有金钱回笼,已经令他们难以承受,都在咬牙硬挺。之所以这样撑着,就是为了把舒晏的官家米挤兑没了,好大肆涨价。可是舒晏迎来了常平仓的强大外援。汝阴郡总共才多少人口?官家粟米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他们自己所储存的米必将会被积压下。如果其他地方的稻麦真的像白米张所的那样出现丰收,粟米的价钱很可能恢复到二十五钱一斗,到时候可就亏大发了,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商人都是以利润为唯一目标的,此时谁也不敢再扛着高价,全部开仓卖米。他们的松散联盟一旦瓦解,就马上恢复到互相竞争的状态,互相比质比价,争先恐后地销售。导致米价一路下挫,甚至比官家的价格还要低,达到三十钱每斗。
商家的米便宜,购买方便,服务态度又好,谁还愿意排队去跟官家打交道?府库门前的售米摊开始变得冷冷清清,舒晏越发反其道而行之。他令钱胜把售米的时间缩短,晚放早收,而且售卖人也由三人变为一人。这样一来,就更没人愿意来这里买米了。
官家的米销量锐减,舒晏反而很高兴。他觑着没有买米的百姓,便想让钱胜早早关门收摊。这时却见舒金和崔二各披着一只口袋跑来,离着很远就嚷道:“别收别收,我来买米。”
售米的差役却不以为然,依旧收拾着摊子:“我们今不卖了,你们去别处买吧。”
崔二很不满意:“你这叫什么话?我特地大老远来给你们捧场,你们却是这个态度。难怪老百姓们都不愿跟官家打交道!”
舒金则对着一边的舒晏抱怨道:“哥哥,管管你们的人,虽是官家,但又不是在大堂上,这个态度怎么会有生意?没见百姓们都不理你们了吗?”
舒晏却不理会这个建议,而是笑对他们道:“什么叫大老远的来为我们捧场?”
舒金一愣:“哥哥难道看不出来吗?现在几大米商都在卖粮,老百姓们都跑到他们那里买米去了。我觉得你们这里太过冷落,所以特地跑来捧场的呀。”
“哈哈,你们有这个心我当然感激,不过你们的这个行为属实没必要。”
“怎么?”舒金很诧异,“我听府库运来了大量的粟米,而米商却在这个时候开始降价售米,明显是抢了官家的生意。那么官家米库中的米岂不是要被积压吗?”
舒晏对钱胜笑道:“我正要找几个人帮我做一件事,他们两个不是外人,恰好可以胜任。我们就带他们去见识见识那两船所谓的常平仓粟米。”
“好,我去把大门关起来。”
舒金和崔二莫名其妙地跟着舒晏进了府库大门。来到一个仓库门口,钱胜打开门,里面有半仓库的木屑刨花。
崔二难以置信:“储粮的仓库,怎么用来存储慈锅底之物?”
“这就是所谓的常平仓的粟米啊。”
舒金傻了眼,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朝廷的常平仓竟然以木屑冒充粮食骗人?”
舒晏不禁哈哈大笑:“非也,非也。朝廷再昏庸,也不至于这样胡为。实跟你吧,朝廷根本就没有开放常平仓。不是常平仓骗了我,而是我骗了那些米商。以此物谎称是常平仓的粟米,迷惑了米商,给他们施压,从而促使他们降价卖粮。”
崔二惊异之下,也大概听得明白了,不过他还有疑问:“那些米商们都精明得很,木屑比粮食轻得多,这样以假乱真,他们怎么会轻易相信的?”
“当然不能轻易相信。所以我白不敢卸船,每次都是趁着夜里。为了混淆视听,我在木屑之中掺入了一些沙土,能够增加重量,看起来更像粮食一点。运送的全程都有官差监护,他们想靠近查看,也靠近不了。路面上又陆陆续续地撒了一点儿粟米,制造了运米遗落的假象。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相信了。”
舒金听罢,无比佩服,“哥哥为了对付这些奸商真是煞费苦心啊。”
“哎,这也是无奈之举。米商们不售米,我这里根本就撑不了多久。这下好了,大家都去买米商的米了,我乐得留下一部分米以后应急用。”
“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促使大家不要来这里买米了。”
“那当然,趁着现在米商们还被蒙在鼓里,大家尽量都备足了。万一哪露出了马脚,他们就会立刻停售。我演这出戏的目的对于米商和对普通老百姓是正好相反的。白米张透露消息的时候是专门针对米商们,然而这个消息也不可避免被老百姓们知晓。人们买东西总是喜欢买涨不买跌,现在粮价下来了,大家反而很可能产生消极购米的心态,所以我找你们来,是想求你们帮我做件事。”
崔二当即道:“郡丞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何来‘求’字?”
舒金当然更不推辞:“有什么事哥哥尽管吩咐。”
舒晏点头道:“当初米商们为了买空我,不惜雇佣百姓来我这里买米。我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让你们每轮流在各大米商处为郡署购米。因为今年的旱情摆在面前,以后米价只会涨不会降。我手中多备一些米,万一出现暴涨,我还有底气平抑米价。”
舒金与崔二对视一眼道:“哥哥一心为百姓操劳,我们做这点儿事又算什么?不过是跑跑腿,灵活应变罢了。”
“更要保守所有的秘密,切不可向任何人泄露。”
“这个更不消吩咐。”
舒晏给他们拿了些钱,看着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