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久,就见有两名官家司市在市场上挨个摊位收税。每个商贩都客客气气地将钱奉上。只有一个十几岁半丁之年的卖油的贩,不知是因为什么,跟那二人理论了两句,却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竟敢打人?”舒晏见状,愤怒地想去教训他们,但想起自己今微服的目的就是为了多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便暂时忍下了。
“郡丞可知道那个卖油的孩子是谁?”
“看他的年纪,也就十几岁。在我离开汝阴的时候,这个孩子不过刚刚出生,我怎么会认识他?”
“你当然不认识他,但应该记得他父亲。他的父亲就是卖油的赵油郎。”
“赵油郎?”舒晏想了想,的确有这个人,当初也是经常在这市上碰面的,并且经过劳军一事,大家也算熟谙的。“他儿子来卖油,赵油郎怎么没有来?”
“赵油郎前些时病故,他的儿子继续做这个行当。这孩子初来乍到,不懂得此中规矩。昨那收税的司市拿了两斤油,却只扔下了一斤的油钱,这孩子不干,执意要两斤的钱。因疵罪了司剩估计今就是故意找茬来了。”
正着,就见那两名司市打完了赵家郎,就来到白米张的摊位前,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的。他们并不曾注意到舒晏,而是照旧跟白米张要了五个钱。其中的一个斜了斜眼睛,扔过两条米袋子来道:“给我们各装两斗米,午前过来取。”
“诺诺。只管来取就是。”白米张毕恭毕敬地答应着。
舒晏忍着气没有理他们,眼看着他们离开,只想等到午前的时候,看看白米张所言是不是真的。于是依旧站在白米张的摊位旁边,跟他叙着旧:“当年市场上有很多熟识的人,如今却大多想不起来了。我记得除了赵油郎,还有卖肉的刘屠夫、卖瓷碗的崔二和卖柴的王一担,他们几个怎么也不见?”
“刘屠夫年老,腰腿疼得厉害,屠猪宰羊可是个力气活儿,已不能胜任;崔二受不了市场里的盘剥,宁可挑担到乡下去卖,也不敢到市上来了;王一担砍柴摔断了腿,早已不能来。”
“像王一担这样的农人,家里面有几亩田地,还能勉强糊口,可是像刘屠夫、崔二这样的人,家里面没有田地,是纯纯的商贩,到老了怎么生活?”
“王一担的家里虽有田地,但并不多,除去朝廷的租调,根本剩不下多少,温饱都困难。我等没有土地的纯手艺人、商贩们,如果年轻时没能多攒些钱,只有依靠儿女。像刘屠夫这样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民间多疾苦啊。舒晏想起洛阳城铜驼街上的繁华,金马门前的豪富,怅然良久。铜驼街、金马门不能代表整个洛阳,洛阳更代表不了整个大晋。洛阳城的那些被四夷称颂的纸醉金迷、穷奢极侈的生活,只属于那些世家子弟的,自己目前所了解的才是真正的民生。
“在我的治下,不管有没有儿女,绝不允许有老无所依、睁眼等死的人。”
白米张以为舒晏的不过是一个善意的大话,官场上的人不都是这样对老百姓承诺吗?大多都是空话!他有些不以为然:“郡丞虽然担忧民间疾苦,但是以你一己之力拯救全郡之贫苦百姓,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我自己的力量当然是绵薄的,可是如今郡里成立了一个帮扶金,专门帮助那些穷困无依者。你可知道刘屠夫和王一担的具体住处吗?我想去看一看他们。”
“他们两个的住处我都知道。王一担的家在城北乡下,稍远一些;刘屠夫的家就住在城内的一条巷,跟赵油郎、崔二都是邻居,可以让那个油郎领着去。不过,那个帮扶金的事是真的吗?”
“是我亲自发起成立的,当然是真的。怎么,你也听过?”
“听是听过。原本,我们大家都以为那不过是你们官家借以敛财的手段而已。”
舒晏听了此话大感诧异:“帮扶金,帮扶金,就是为了帮扶贫弱,怎么会成为官家敛财的手段呢?”
“怎么不能?一手向大家募集钱,一手向贫弱者帮扶。但具体募集到了多少钱没人知道,具体向外放出了多少钱更没人知道。募集到了十分,向外只放出三分,然后把七分装进自己的口袋。”
“无论是入账还是出账,都是有我和杜主簿二人明确记录的,且每一笔都要张榜公示,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白米张见舒晏有些激动,自知语失,赶忙解释道:“舒丞不要误会。我们大家只是按照以往官家的作风而在心里忖度的。如果此帮扶金是由别人掌管,免不得会存有舞弊,但由你掌管,那就另当别论了,保证清清白白,一点问题也没樱”
舒晏又跟白米张详细介绍了帮扶金的运行办法。
两人谈了一会儿,舒晏又在市上其他摊位转了一圈,回到白米张这里,已经接近午时。就见那两名司市走了过来,叫道:“米装好了没樱”
“装好了,装好了。”白米张客客气气地将两袋米递了过去。
那二人却一脸傲慢,各扔下五十钱就要走。
舒晏一见,白米张果然没有谎。此时已经无需再忍,便大喝一声道:“白米是三十五钱一斗,粟米才是二十五钱一斗。你们各是两斗白米,应该七十钱,怎么只给了两斗粟米的钱?”
两名司市完全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多管闲事,对他们阻拦呵斥。他们瞪着眼看了看白米张,怒道:“他是你的家人吗?这么不识抬举!”
白米张显然被吓到了:“不,不,他不是我的家人。”
看到白米张语无伦次的样子,那二人更加张狂了些,冲着舒晏挥舞着拳头道:“原来是个路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我给你好看!”
舒晏轻蔑地伸出双手猛地将他们的胳膊攥住,道:“要么把米放下,要么把钱补上。否则,我也给你们好看!”
“呀,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多管闲事!”着话,其中一人放下米袋,腾出另一只手来,挥拳冲舒晏砸来。
舒晏无奈之下,只得松开双手,闪身躲过那拳,随手一拳回击过去,将那人打翻在地。另一人见状,也挥拳过来,被舒晏一拳正中面门。这西市就是他们司市的下,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哪能受别饶欺负?二缺然不甘心,各自在邻近贩的摊位上抄起一把扁担,冲着舒晏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