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施惠没想到,前日借病扬孝失败,竟另辟了这条蹊径。他心里喜滋滋的,亲自指挥着出行物品的备办。通过一次次地为儿子做出的谋划,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那一片光明的前景。
比玉依旧是冷淡如水,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锦绣繁华的洛阳造就了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奢靡放浪环境。比玉十分依恋沉迷于此,当然是不愿意离开的。想想将要履新的这个职位——一方太守啊,全郡数县之内全都由自己决断,不知要有多少琐事,要担多少责任!跟自己如今翻翻书、喝喝茶就能轻松应付的秘书丞不可相提并论!这样想来,他应该完全不愿意离开的。然而,离开洛阳到汝阴去,就意味着能够脱离父亲的束缚管教,这对他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
比玉所在的秘书阁,长官是秘书监。秘书丞只是个属官,所以比玉为官多年,也并未真正担过官责。如今要到汝阴去做地方长官,可就不一样了。施惠对儿子传授了半天为官之道。包括如何应付上司豫州州牧,如何对待下属县令、治内百姓,以及遇到突发问题如何处置等。
可比玉并不答一言,犹似对牛弹琴。
“得儿,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不是秉公办事,而是圆滑,随机应变。同一件事,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场合就有不同的应对之策。另外,什么事都要留条后路。刚才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你听明白了没有?”
“嗯。”
废了半天口舌,只得到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嗯”字,施惠有些来气,“朽木不可雕,你到底懂不懂我说的话?”
王夫人心疼儿子,原本就对比玉去汝阴不大放心,此刻怎能容得丈夫对儿子发脾气?她使劲一拉施惠:“你嚷什么?得儿独自到外面任上去,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哪能全神贯注听你讲?”33
施惠急躁起来:“眼看就要独当一面了,给他传授经验,是让他少走弯路,这是为他好!”
“我们要官爵有官爵,要钱财有钱财,在洛阳好端端的,非要去什么汝阴、做什么太守!”
“权钱是互保的。没有家世作保障,有再多的钱也守不住!以我如今的官爵地位已经愧对先祖了,得儿又是这个样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果我不对他严加要求,恐怕我施家不出两代,就要没落!”
施惠站在家族兴衰的高度考虑,王夫人何尝不知。她不能反驳,只能缓和了语气道:“你也知道,得儿性情慵散,突然的独当一面,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得儿年轻,风华正茂,正是该奋进的时候。至于你刚才所言,根本无需担心,到时候自有能人助他。”
有能人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听丈夫这话,又好似随口应付,模棱两可,“什么能人?在汝阴吗?你怎么知道那人一定会助他?”王夫人一连串地问着。
“你问什么问?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自然就会有的。”
王夫人一听丈夫这话,明摆着是敷衍着说的,不由地又担忧起来:“地方官署里的人最是奸诈,得儿单纯,谁会真心帮他?”
话音未落,就见永安长公主从外面进来,笑道:“的确有人会帮他。”
“谁会帮他?”王夫人一边起身,一边笑问道。
“舒晏。”
“此话当真?”王夫人惊讶地问道。
要是别人将这个秘密泄露出来,施惠一定发怒,可是在永安长公主嘴里说出来,他不但不敢发怒,还得陪着笑脸道:“长公主所言不差,舒晏将要去汝阴做郡丞。”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是想让得儿先担几日忧,对他是一个促进。如果提前告诉了他,他定然会更加不上心了。我还原本想让舒晏迟几日赴任,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刚才施惠唠叨了半天,比玉都无动于衷,一听说舒晏要到汝阴做郡丞,立刻精神起来,诧异道:“怎么是这样?”
“怎么是这样?”施惠冷眼看着比玉反问着,“你不觉得你在他面前提不起气来吗?你二人同时入仕,你一无所成,他在每个任上却都屡有建树;才德上出你一头,情场上你依然败于他!你难道不气馁?我此番安排,就是要为你找回自信。你高高在上,让他对你唯命是从,从此永远矮你一头!”
永安长公主听了此话,心里明白了:怨不得小默不忿呢,原来此事果真是他们事先策划好的。
对于比玉来说,这是父亲又一次不经自己同意而擅自做主的安排,然而这个安排属实没毛病。太守职责重大、事务繁琐,比玉原本对此是非常忧烦的,如今有了舒晏做郡丞,这应该完全不成问题了。至于父亲要让舒晏矮自己一头的话,虽然自己没这么想,不过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比玉告退父母,与永安长公主回房去了。
王夫人当然也愿意这样安排,看着比玉夫妇去了,又对丈夫道:“舒晏的人品我知道,长公主与他的两个女人相厚,这对得儿也是有好处的。不过得儿在外面,我终究不放心,什么时候还是调回洛阳为是。”
“那还用说吗?只不过是在外面历练个三五年,就要调回来的,到时候升迁就容易得多了。至于舒晏嘛,恐怕是永远没有机会再回洛阳来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