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说在施家为奴,但她们确是比较高等的奴婢,平日从不做什么重活,也不耗费什么体力,所以她们跟富家闺秀一样,食量小得很。搁平日,吃粥就是一碗的量,两个人都差不多,吃两碗的时候几乎从没有过。所以在她们吃第一碗的时候并不费力,很快就吃完了。第二碗,虽然也吃下了,但速度显然慢了下来。第三碗吃到一半,阿妍就吃不下了,她觉得这碗雪梨粥跟前两碗大不相同,难以下咽得很,早已没有了香香甜甜的味道。
“吃呀,阿妍,你看这甜爽的雪梨,配上清香的粟米,多么和胃啊。”阿妙并不看阿妍,而是低着头,将第四碗粥端到自己近前。
阿妍此时已经撑得打了很多嗝,她将第四碗吃到一半的时候,肚子已经撑得不行,粥也已经顶到喉咙。而此时,阿妙已将第四碗吃完。她们互相看了一眼,阿妙不再说鼓励阿妍的话了,因为她知道,如果这样硬吃下去,恐怕会有危险。她也不能说话了,她怕一说话,自己就会忍不住吐出来。她用手揉了揉自己的上腹,以便胃里的东西能够下去一些。她料想阿妍已不能再吃,便哆嗦着手将自己的第五碗和阿妍的第五碗都拿在自己跟前。
“啊?”大家都惊讶地看着阿妙,她这是要将阿妍吃不了的那一碗也要吃了,也就是六碗的意思。
比玉也很惊讶,他没想到阿妙就为了劝自己吃一点饭,竟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他本心并不想伤害阿妙和阿妍,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向石家提亲不成,一腔怒火、委屈没地方发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小就骄奢淫逸惯了,认为自己是高贵的士族,平时连庶族官宦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自己的奴仆?他拿奴仆们只当活的财产一般。不过,阿妙和阿妍可是他最喜欢的人,此时此刻,他也有些被感动,心肠一软,刚要免了阿妙,忽听有人抢在自己之前大声道:“慢着。”随后一双大手将阿妙拦住。
“阿壮,你要干什么?”
下人们看见比玉这样虐待二婢,虽然看不过,但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阿壮则不然,他看见阿妙为了比玉甘愿受这样的罪,心疼不已。他知道惹怒少主会没有好结果,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暗中喜欢的女人继续遭这等罪——“公子,让我来替她!”
“你——不懂规矩的胡奴,这里轮得着你来插话?”
阿壮虽然生性鲁莽,但他也明白尊卑贵贱;虽然有一身蛮力,但在高贵的士族主人面前却渺小得可怜。他恨比玉,怜阿妙,却也不敢发作。“我……只想替她把粥吃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她们两个比?”比玉本想饶恕了阿妙、阿妍,现在见阿壮出面拦阻,反倒更加生气。他见阿壮吞吞吐吐,既说不出理由又不知难而退,就指着案上的八个空碗道,“也罢,你既然敢站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这两碗粥先放着,你将那八个空碗重新盛满,若能将八碗粥全部吃下,那我就免了阿妙、阿妍的那俩碗;如若不能,她们还将继续……”
阿妙和阿妍总算不用再继续,而阿壮,最终吃空了那八碗。
但阿妙看着阿壮被阿吉搀扶着缓步离开的样子,心里却很难受,毕竟他是为了自己。她很担心阿壮会撑坏了肚子。虽然他是个壮硕少年,食量比自己和阿妍大得多;虽说粥算流食,吃粥绝少有撑坏的情况,但奈何那碗却太大,八大海碗……
阿壮虽然对她做了这么大的牺牲,但阿妙对他的担心、对他的感激,终究抵不过对比玉的关心。经过这一番折腾,比玉果然心情有了转变。阿妙趁此机会,不顾自己不舒服,哄着比玉将粥吃了。
粥终归是流食,不比饼、肉之类的硬饭。阿妙、阿妍、阿壮三人虽然当时撑得不行,但事后采取了一些措施,又经过了一夜的消化,到了第二日,三人都已无大碍。只是阿妙和阿妍还会偶尔控制不住地干呕。
比玉的情绪渐渐恢复正常,阿妙放了心。有人端进早膳,比玉现在也觉得对不住阿妙、阿妍,便笑着劝二人吃粥。没想到二人已成惊弓之鸟,最怕听见“粥”字,一见了粥,就纷纷跑到门外干呕去了。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跑来禀说:“夏侯公子和荀公子来了。”
夏侯门和荀宝是府上的常客,进大门是不用通禀的。他们往往是大步流星直奔比玉的房间,只在将近内宅的时候稍停片刻,容婢女通禀一声。
比玉知道他们两个一向如此,赶忙吩咐下人将凌乱不堪的房间打扫干净,还没打扫完,那二人已等得不耐烦了,不等回复,自己就走进小门来了。阿妙和阿妍正蹲在墙角干呕,正被二人看见,慌忙站起身向内间躲避。
夏侯门和荀宝手持麈尾相视一笑,在外间厅坐下,与比玉相见了,仆人献上茶来。他二人因受比玉之托,去跟石家牵线搭桥,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能够成就好事,没想到媒人没做成,二人很觉无趣。又听说比玉这两日有些状况,便向东宫告了假,来施家探望比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