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亭长点头,舒晏叹道:“施家广有钱财,每天吃喝都要花费上万钱,却还不用交税;寒门之人缺吃少穿,却要按章纳税,这是什么道理?”
“不合理归不合理,但我也没有办法,历朝历代皆是如此。这些杂税才几个钱?算得什么?即便是田赋和口税等大税他们也是不用交的。”乡啬夫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说起田赋和口赋,听说朝廷要改革税法了。”
夏亭长忙问:“怎么个改法?”
乡啬夫道:“听说要实行‘户调’之制,具体措施还不清楚。”
“不管实行什么税法,舒韩两家免征三年的赋税,这是上面答应过的,可不能改变。”
自从去年舒安夫妇、韩宁遇难之后,夏亭长可怜舒韩两家老老小小的,他就带领乡亲们联名替他们申请免除三年的赋税,郡里念及舒安等三人是为了大家而死的,就额外开恩批准了。
“那是自然。”
乡啬夫走后,大家讨论了一下户调之制怎么个收法,都只是瞎猜一通,谁都没有准信。夏亭长坐了一会,也去了。
韩家还不知道收税的事。芷馨的母亲刘氏这些日子身体还好,刘氏心灵手巧,女红活做得非常好,以前她没少做女红来补贴家用。芷馨这几天不知怎么了,趁着她母亲身体好,就缠着她母亲教给她做鞋、做衣服。刘氏感到奇怪,平时都是上赶着教她,她都不好好学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后来一想:哦,孩子准是看我经常病着,要替我分忧!刘氏就耐心的教芷馨作女红。芷馨是极聪明的女孩子,对这些女红活一学就会,两个月下来,做出来的活计跟母亲的比已经不相上下,这让刘氏感到既吃惊又欣喜。
虽然舒韩两家有了一些钱,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舒晏、芷馨虽然年纪小,但非常知道节俭,并不乱花钱。平时,除了抓药,其他时候很少用到那些钱。不过,眼下接近年关,买年货总会用到一些的。
腊月二十七这天,舒晏去市上采购一些年货,他买了小半坛酒、一些肉、一些菜,柴和米家里有。家里还有好几只鸡,他将一只不爱下蛋的母鸡给杀了,打算做成鸡汤给谢公公补补身子。他把这些安顿好了,只等年三十晚上给全家做一顿好吃的。年货虽然预备好了,但他却不舍得为自己添一件新衣服——他的这身衣服实在是太旧了些。
在杀鸡的过程中,鸡爪一抓,将他的袖子抓破了一块,他看看自己的这身衣服:唉,实在是太旧了,都破了好几处了,这大过年的确实应该穿一件新一点的衣服了。但他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吧,做一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也要好几百钱呢,这件衣服虽然破旧,可还能凑和着穿,就等明年再说吧。想到这里,他蹲在地上把地上的鸡毛收起来,攒够了好做一把鸡毛掸子。
正在这时,芷馨从门外跑过来,眼睛打量着舒晏,笑嘻嘻地道:“晏哥,站起来。”
舒晏莫名其妙,不过也顺从地站起身来。芷馨站过来,贴近舒晏,用手比划着,距离之近,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这让舒晏都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红了脸。
“你这是干什么?”
芷馨浅浅一笑:“咱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我要和你比比高,看看你比我高多少了。”说完,她又肩对肩的跟舒晏贴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含羞带笑地跑了。
年三十,舒晏把自己的旧衣服洗了洗,准备明天大年初一,去给庄里的长辈们拜年。不料,在洗的过程中,又破了一大块,而且非常的显眼。
“这可咋办?”舒晏正在发愁,只见若馨跑过来,手里捧着一件长袍,笑嘻嘻地道:“晏哥,给你的袍子。”
舒晏一怔,没敢用手接:“给我的?谁给我的?”
“我姊姊啊,我姊姊亲手做的,她可是整整忙了两天呢!”
舒晏接过来一看,是一件厚厚的青色缎袍。舒晏长这么大,一直穿的是麻衣、葛衣,这绸缎衣服,他还是从来没穿过。舒晏脱下旧衣服,换上这件缎袍——柔软的绸缎面料,细绢的里子,夹层里夹着麻絮。嘿,穿着又暖和又舒适不说,最难得的是还非常合身。他不禁纳闷:没听说芷馨会做衣服啊,她什么时候学的?而且她都没有给我量尺寸,怎么做得这么好。试了一下之后,他赶忙脱下来,怕弄脏了,留着明天再穿。
初一大早,舒晏早早起来,安顿好谢公公,梳洗过后,换上新缎袍就去给长辈们拜年了。舒晏穿上新袍子之后,光鲜亮丽,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赞叹。因为平日舒晏除了耕读,就是照顾谢公公,从来没时间装扮自己,总是那一件破葛衣服,今天却突然让人眼前一亮:舒家小郎不仅德行好,而且还才貌双全呢。
舒晏最后走到韩家。按说韩家不算他们舒家本族人,理应不用拜年的。但是韩家和舒家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超过了舒家本族的人,而且,韩伯父又没了,所以他要来给韩伯母拜年的。
舒晏进了门,先给刘氏拜年,刘氏的精神很好,芷馨和若馨陪在一旁,都穿着新衣服。芷馨穿着绿色锦缎百褶裙,扎着双丫髻,粉面微红,双眸晶莹,亭亭玉立,女孩家就是成熟得早些,宛如大人一般。芷馨看着舒晏,乌黑的头发束在头顶,俊美的脸庞棱角分明,两眉之间的青色胎记更是增加了几分神气,尤其是穿着自己亲手做的袍子,这么合身!她越看越喜欢,开心的不得了。
原来芷馨对于舒晏的父母因为救自己的父亲而死的事一直内疚,而且舒家现在一个女人也没有,舒晏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那天在施府帐房,她就长了心,换了一些丝绸,就是为了给舒晏和她们姊弟各做一件衣服,毕竟三个人长这么大从没穿过好衣服。因此她就天天缠着她母亲教自己做衣服。那天她去给舒晏量尺寸,故意没带尺,因为带了尺,舒晏就知道什么事了,肯定不配合,说不定这衣服就做不成了。
刘氏看看舒晏,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心内喜欢:嗯,真是珠联璧合,天生地造的一对。只是现在他们还小,不好把事情说明。
刘氏的身体还好,只要不受累,不提起韩宁,身体不受到刺激,她就不会犯病。芷馨也轻松一些。可是谢义却不行,虽然舒晏尽心地伺候他,为他抓药、熬药、喂药,可他却始终不见好转。过了年,反而更加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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