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躺在墙柱之上的顾长生正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着到手的一枚人和钱。
软磨硬泡了半天,才从宋霁这个抠门的家伙手里得到这么一枚运宝,顾长生乐呵呵地笑着。
宋霁随便找了根宽敞的房梁,纵身跳了上去,舒舒服服地躺下盘算着到临州城的日子。
照他们的速度,一月之内赶到临州城绰绰有余,也不知如今那边是怎么样的情况,自己家的那位应该也会去吧。
扭过头,宋霁的目光停留在下方的那个举着钱傻笑的傻子身上,长叹出一口气,即使是顺利到了那临州城,顾兄的命运也很难掌握在自己手中。
宋霁轻轻摇了摇头,收回了思绪。
顾长生惬意地将宝贝收到怀里,双手交叉环在脑后,欣赏着窗外银白皎洁的月亮。
院子中突然传出来了细细簌簌地掘土声,依稀之中还夹杂着交谈声。
顾长生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轻轻地从倾倒的墙柱上跃下。
与此同时,宋霁的身影也从房梁上轻盈落地,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大门边。
白天被二人收拾好的院子内,有两个黑衣人各自扛着麻袋站在了墙角处。
一名身形较为消瘦的黑衣人直接将肩上的麻袋丢到已经挖好的深坑之中,拍了拍手抱怨道:
“这是这个月第几批了?”
另一名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的黑衣人也跟着将麻袋扔了下去,拿起旁边插着的铲子,将掘出来的泥土重新填回去。
一边铲一边沉声回应道:“这应该是第四批了吧,最近娘娘那边来了个大人物,急需一批新货,这才挑的频繁了一些。”
“呸,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一群猪猡一样的盐商,糟蹋了多少无辜女子。”
那名身形消瘦的黑衣人朝着墙角堆着的瓦片处狠狠吐了口唾沫,低声暗骂。
另一名黑衣人这边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土坑重新填好,用铲子重重压实,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官商勾结,这是历来的风气,又岂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可以左右的,若非是为了混口饭吃,谁想参合到这种腌臜事里?”
“埋好了就走吧,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一阵晚风吹过,那名身材消瘦的黑衣人打了个寒颤,环顾了一下黑漆漆的四周,有些胆怯地说道。
旁边的黑衣人用脚一踢,将铁铲顺势抗在肩上,点了点头,道:“走吧,这地方阴气重,说不定真有些脏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院门阴影处。
顾长生和宋霁见二人离开,轻声走到二人先前站在的墙角处。
宋霁手持天道扇一挥,泥土纷纷散开落在一旁,里面露出两个捆地紧紧的麻袋。
顾长生神情凝重地将麻袋解开,两个面色惨白,气息全无的面孔从麻袋中露出,看其消瘦的身躯上,还留有鞭挞过的血痕。
将两具已经死去不知多久的尸体放平,宋霁眼神看向两具女尸的脚踝处。
只见白纱缠着的脚踝极为畸形,解开白纱,里面是早已变形扭曲在一块的脚掌。
那白纱如同马蹄的蹄铁,牢牢钉死了两位花季少女的双足,很难想象到她们生前该如何行走。
顾长生不忍地撇过了头,将两具女尸重新埋了下去。
宋霁轻叹出一口气。
顾长生攥着拳头站起身来,看向面容平静的宋霁,道:
“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扬州城这种富庶之地,会有这么一处破落荒废的庭院了。”
宋霁一怔。
顾长生低着头似乎有些沮丧,继续道:“恐怕在咱们之前,这地方便是无数无辜之人的埋骨之地。”
顾长生自己最清楚这个世界是多么黑暗,可是当他再度亲眼见到的时候,却依旧有些悲哀。
红衣书生曾问他为何而出剑,顾长生回答的是,为芸芸众生而出剑。
顾长生觉得自己错了,芸芸众生在死亡来临的时候从来想的不是会不会有人替他们出剑。
而是,为什么有些人这么恶,他们却不用死?
他应该为了是斩尽世间所有的恶而出剑,顾长生要叫这惶惶天地间再无一人因那些恶的人和事而枉死。
心念通达,宋霁眼中的顾长生犹如漆黑深夜里的熊熊烈火,点亮了整座人间,意气直入无他之境。
不知多远的一个偏僻小镇上,一个头戴高冠,穿着长长道袍,身后跟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古怪道人突然抬头遥遥看向天边。
万年来极少有变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欣慰之色。
少女注意到古怪道人的动作,投来疑惑的目光。
雅阁顶楼之上,一位中年女人立于月光之中,神情淡然地看着扬州城的万家灯火。
身后一名黑衣人正俯首汇报着:“娘娘,那几匹劣马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了。”
中年女人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
随后问道:“近日扬州城内可有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