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在门前站定,轻声问道:“将军在里面?”
“是,李大夫开了安神药,她也不喝。”
邬瑾提起一口气,走上石阶,轻轻叩了叩门。
屋中没有任何动静。
邬瑾等候片刻,伸手推门,门“嘎吱”一声打开,昏暗的天光徐徐而入,照亮坐在太师椅中的莫聆风。
她坐的是莫千澜常坐之处,身上满是污血,未曾擦洗更换,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背部微微向后,靠住椅背,眼睛变成两个黑洞,毫无感情地看向前方。
邬瑾看在眼里,心登时就碎了。
他迈步进去,屋中微冷,炭火已弱,火红银炭上覆着一层灰,香炉中香片气味已淡,无人敢进来更换,跟随邬瑾脚步进去的风迅速搜刮,带走沉淀在屋中的气味——沉香、药、炭火。
莫千澜的痕迹正在悄无声息消失,莫聆风什么都无法挽留。
她眨了眨眼睛,把邬瑾眨进眼中,没有动作,没有言语,怔怔坐着。
邬瑾回身关上门,走到莫聆风身前,俯身伸手,攥住她的手:“聆风。”
莫聆风睫毛扇动,没有出声。
邬瑾蹲身,衣摆落地,曲折层叠,一如他的心:“他走了。”
莫聆风的脸上这才有了表情,嘴唇紧紧抿起,整个人都成了风干的泥塑,随意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她说:“没有。”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忘记了事实,又急又慌,想要躲避,又无处可逃,只能垂下脑袋,不去看邬瑾——她想要对抗天道,对抗这个世界。
邬瑾伸手捧住她的脸,声音温柔坚定:“他走了,但他给你留了天下。”
莫聆风看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狠狠推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伸手解下软甲,用力掷在地上:“我不要!”
邬瑾跌倒在地,五脏六腑一荡,连疼的时间都没有给自己留,便迅速站了起来,两手牢牢抓住莫聆风的胳膊:“别怕。”
莫聆风甩开他的手,取下脖颈上金锁,劈手扔到地上:“不要,我不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长命百岁有什么用?我要哥哥回来,我只要哥哥!我要哥哥......”
邬瑾迅速抱住她——所有的安慰在这一刻都显得空洞无力。
她死死咬住邬瑾肩膀,咬的又深又狠,涕泪横流,人往下倒,邬瑾也抱着她一同跌坐在地。
“我要哥哥!我只要哥哥......”
承载她一切悲欢喜乐的人已经烟消云散,视她如珍宝的人已灰飞烟灭,她坐过的肩膀,牵过的双手,藏过的怀抱,都被刀剑碾为齑粉,地狱烈火席卷了莫家,一切家财都成浮云,一切大业都成荒芜。
她的家破碎分离,要这些还有什么用?
邬瑾紧紧抱住她,稳稳接住她,她在挣扎之中,脸颊擦过他的脸颊,冰冷的触感不同往常,他忍耐痛楚,勒紧她,无声安抚她的崩溃。
他怀中的人如同一团潮湿朝雾,轻轻一吹,便会散去,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留住。
一滴泪滑下,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莫聆风的。
哭声绝望,充满痛苦,从屋中钻出去,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匆匆赶来的程泰山和程夫人听着莫聆风的嘶哑喊叫,如同失去心肝,也不由两腿往下软。
人在最痛苦之时,必定要陷入一场疯狂,他们知道能接住莫聆风的狰狞和疯狂的人,是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