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京都击鼓鸣冤一事,还在彻查。
九月二十日旬假,卯时刚到,两位御史便请邬瑾和祁畅前往御史台问询。
深秋凌晨,残月未隐,照着衰柳悬蛛,银霜凝结于地,脚步踏上时,连头顶心都是凉的。
幸而无风,不至于冻坏在半道。
两盏灯笼在御史台前汇合,邬瑾与祁畅不约而同,看向御史台大门。
御史台是朱漆大门,廊下挂着两盏灯笼,照着牌匾上“御史第”三个字,却将两座石狮子撇在了暗处。
邬瑾提衣迈步,走上石阶,并未细看石狮子,祁畅却又看了看这两座与众不同的石狮。
御史台与其他府衙不同,其门朝北而开,连石狮在内,都有肃杀之意,祁畅喉咙一动,咽下一口唾沫,收回目光,快步跟上邬瑾。
御史中丞傅严身着紫色官袍,等候在御史台狱前。
邬瑾拱手,祁畅折腰,行礼时,傅严已经将他们二人审视了一遍。
邬瑾端正,一言一行,无懈可击,祁畅惶恐、紧张,浑身上下,都是漏洞。
他问询的重中之重,却是邬瑾。
邬瑾是三品翰林学士,其升迁之快,无人可比,若不出意外,不必六年,就是储相。
但邬瑾留不得了。
傅严请二人入内:“今日旬假,清早请二位前来,实是陛下严旨,让我等速查,二位辛苦。”
邬瑾袖手道:“若是一问便是十日,确实辛苦。”
莫聆风身边一位亲卫,入御史台狱已经有十日,至今未归。
傅严笑道:“自然不会。”
三人迈入狭窄逼仄的长廊,狱中一片死寂,只余阴谋气息在暗处涌动——御史台狱中所囚之人,都是朝堂斗争中的失败者。
狱中只押着寥寥几人,邬瑾留神细看,就见其中一人盘腿坐地,个子高大,正是莫聆风带入京都的小窦。
小窦听到脚步声,也抬头看过来,他发髻整齐,面目洁净,背却驼的厉害,躬身坐成一团,看向邬瑾时,嘴唇微微一动,一个字没说。
邬瑾从他身上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停下脚步,站到牢门前,皱眉道:“你们对莫将军亲兵用刑?”
“谈不上用刑,”傅严随口回答,“问询时,这武夫动手伤人,因此将他关在此处,小惩大诫。”
话音刚落,小窦发出一声冷笑,缓缓举起双手。
袖子从手边滑落,一双能挽弓、能提刀、能杀敌的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切罪恶,都在他双手上昭彰。
祁畅抖了一抖,忍不住往后退半步,藏到了邬瑾身后,借用邬瑾身躯,阻隔开令人眩晕的一幕。
邬瑾没有动,看着小窦——替他疼,替她怒。
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酷刑加身于小窦,其意却是加辱莫聆风。
皇权在告诫她,她的权势在离开堡寨后一文不值,问询可以轻易变成问讯。
只要莫聆风入御史台狱,他们也将如此对待她。
并且他们冠冕堂皇——绝不是宣泄女子站上朝堂带来的怒火,更不是嫉妒她的战绩,而是为了查清隐藏在国朝中的蠹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