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风认真道:“朝堂震荡,情势千变万化,仅凭几个旧人,恐误我大事,你入了朝堂,我便安心不少,等时机一到,我莫家便要重整旗帜,出入朝堂,届时全靠你周全了。”
邬瑾看着这张考票,再看看莫聆风,感觉有一把刀,正在腹中翻滚,搅动的他五脏六腑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她什么都知道,所以送来了这张考票。
他收起考票,一滴泪流了下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莫聆风仰头看他:“如今王运生已倒,莫家也已经收拢,哥哥有殷北守着,新官目光都在堡寨之中,正是你入京之时。”
邬瑾上前一步,一只手撑伞,一只手用力的、拼命的,抱了一下莫聆风。
莫聆风深知邬瑾入朝堂,是势在必行,无非早晚,因此没有眼泪,然而她的脑袋是潮烘烘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邬瑾在短暂一拥过后,便要松手,然而她伸出双手,用力拽住了邬瑾的衣裳,将脑袋用力拱进邬瑾怀里。
邬瑾正是要后退,对莫聆风的一拱始料未及,往后晃了一晃,又迅速稳住身形,用一只手撑住伞,罩在莫聆风后背,替她遮挡了风雪,一只手用力撑住了墙壁。
莫聆风的潮意来自离别和孤单,宽州城中她喜欢的人、她的伙伴,都将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用力撞入邬瑾怀里,软甲上的护心镜硌上邬瑾胸骨末端,大臂上的兽头直刮上邬瑾手臂内侧,他闷哼一声,后背抵着墙,腾出一只手抚摸莫聆风后背。
此去经年,何时再见?
她埋头在邬瑾胸前深深吸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从邬瑾伞下退了出来,仰头对邬瑾一笑。
她能看到邬瑾的面目,在夜色中,他如画一般的剑眉星目,神情带着世间最真挚的歉疚和感情,风吹不折,雨打不去,他长身玉立,饶是疲惫如此,也依旧保持着挺立的风姿,端正、从容,含着无声的承诺。
她想,要驾驭一个君子,只有真心相待。
“我走啦。”她转身便走入了雪中,前往白石桥外和她的娘子军汇合。
邬瑾收了伞,看着她离去,因她到来而涌起的一点笑意也一点点消散,风里传来莫聆风吹埙的声音,时高时低,呜呜咽咽,与风同鸣,不悲不喜,只是一种平直的调子。
不过片刻,她大约是上了马,埙声止住,没了。
邬瑾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腹前,伸出手指一摸,指腹上带来冰凉湿润的错觉。
他推开门走回家中,邬意从厨房出来,想给邬母送一块糖去尝尝,见邬瑾回来,脚下便打了个转,跑到邬瑾身边:“哥,莫姑娘来干什么?”
“来送考票。”
“考票?”邬意下意识将那块糖塞进了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忽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邬瑾,“哥,你要进京考试去?”
邬瑾点头。
邬意的惊叫声惊动了邬父,邬父双手撑地从厨房里出来,诧异地看着邬瑾:“老大,你要去考试?现在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邬瑾回答,“二月初九开考,我今夜便走,沿途走官道,尽量不停留,赶在正月二十五日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