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年近三十的他,还能从莫府抽身吗?
而赵世恒——他的老师,使他明悟,让他全力走向这条路,现在却以临死之言,让他做一个抉择。
他口干舌燥,难以呼吸,见赵世恒的目光一点点涣散,还在期待他的一个回答,那一点希冀的光,足以将他击碎。
他只能奋力答道:“好。”
赵世恒听到回答,露出一丝微笑,嘴巴微张,吐出最后一口气,仅存的力气也随着消耗殆尽,脑海中一片昏蒙。
生命中的吉光片羽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本名赵季,元章六年状元,曾经琼林赴宴,御院簪花,意气风流,着红袍,行于朝堂,也曾妻女在堂,满家和美。
仅仅六年,他的前程似锦因济阳郡王而化作一道青烟,辞官归家时,妻女相继病亡于途中。
听闻好友莫千澜因夫人逝去而一病不起,他赶往宽州,从此便在宽州扎根。
他想看到皇权的失败,想看到莫聆风长成参天大树,然而看不到了,他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早,会死在权利之争下。
还有一些话,他藏在了心里,不必和任何人说。
譬如他想念妻子,譬如他还有一个学生叫做祁畅,像条虫子一样寄居于九思轩,正在等待展露头角的机会。
他的脑袋歪向一旁,眼睛闭上,身体迅速变得冰凉僵硬。
莫聆风攥着赵世恒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她搓着他的手,希望不要变凉,不要变僵,可是不行,莫家并没有回天之力,赵世恒也将和其他的尸体一样冰冷腐烂。
唯有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莫聆风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嚎哭,今天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噩梦——战场上的死亡第一次与她相关了。
邬瑾怔怔地,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曾经学过的几句诗。
“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宽,举杯断绝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
他眼中滚下大滴眼泪,跌碎在腿上,不知道是为赵世恒而流,还是为自己而流。
莫千澜无声地淌了满脸的泪,又很快将眼泪收起——他的情绪早已经内敛,两只脚站在血泊里,他的脑子在飞速转动,要将今日之事想清楚。
皇帝的杀招,他们已经料到,却未料到陛下已经失去耐心,要将他们莫家彻底埋葬在此地,甚至已经急迫至此动用硬弩。
莫家不复存在,皇帝再在他们身上、府中,去寻找庞大的宝藏。
弩是利器,弩箭又是特制,比起平常弓箭珍贵数倍,弩手不学枪刀,只专弩机,轻易不示人。
游牧卿、殷北、殷南,三个人加在一起,也难以抵挡这万箭穿心之势!
昨日士兵们已经搜查过横山,并未发现横山有埋伏,谁能在昨夜突破重重关隘,埋伏进来?
只能是镇戎军的人,是谁?
是种家庆?
还是冯范、张供奉、曹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