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翌日晌午。
她在一片热气腾腾中坐起来,迷迷瞪瞪把两条腿垂在床边,赤脚插进了鞋里。
殷南当大丫鬟当的久了,知道她这个样子是还没有睡醒,从桌上端一盏凉茶给她喝,然后平直地叙述了昨夜一场大战。
昨晚子时刚到,金虏大军便发兵而至,幸而寨中早有防备,后方二寨也及时的发了兵,才击退了金虏。
莫聆风慢慢喝茶,翕动鼻翼,嗅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和火把燃烧时的油脂气,知道昨天夜里不是做梦,是真的有敌袭,才彻底清醒——好险,他们只比金虏大军早到半日。
她将茶碗递给殷南:“衣服。”
殷南先取两只暑袜递给她,她蜷起一条腿蹬在床边,慢条斯理穿上罗袜,再换一只脚穿上,趿拉着鞋,穿上鹅黄色交领纱衫,用同色的大纱罗丝绦系出一捻细腰。
穿完这一身,她额头上已经出了细汗,等穿戴完轻甲,她鬓角已经湿了。
戴上金项圈,她抻了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
莫聆风摸了摸扁平下去的肚子,迈步往外走,推开门,满眼都是纷乱的士兵,有本寨中人,亦有后寨中人,伤者不计其数,或坐或躺,等候医治。
医药院军医带领弟子逐个查看,轻伤者发放金疮药,重伤者先敷药,再运送去后方医药院慢慢医治,伤重无医者只能大量敷上金疮药,灌一碗汤药,以观其效——任其自生自灭。
热火朝天的救治让人从心里发出一股难言的躁动,站不安宁,坐不安稳,大量的汗水和鲜血一同涌出,那些伤重之人,也因此迅速干枯死去。
莫聆风目不斜视地掠过伤者,走到后营。
后营中架着一个大灶,锅子里熬的全是药,另架一个小灶做饭,白色热气像火一样燎人,锅子后方站着个大汗淋漓的小兵,看见莫聆风,立刻大喊一声“莫都头”,同时揭开锅盖,夹出来两个最好的白面蒸饼,装在碗里,捻出一撮白糖,洒了上去。
左路军都知道了小都头吃蒸饼要蘸糖。
殷南接过碗,莫聆风热的不住流汗,对这两个热气腾腾的蒸饼也是毫无食欲,看在沙糖的份上,勉力吃完,又回去灌了一大碗茶水。
喝完水之后,她见种家庆在堡头上眺望,就像个小马屁精似的跑了上去。
种家庆正在安排布防,用余光看了莫聆风一眼,对她出没在自己左右习以为常,不去管她,继续和几个指挥使说话。
莫聆风抹了把汗。
里衣已经汗湿成一片一片的,贴在背上,经过热风一吹,连纱衫都有了潮意,汗水浸透额发,睫毛都簇了起来。
她一边听种家庆说话,一边向远处眺望,正看时,忽然一阵大风刮来,搅动黄沙,遮蔽日影,种家庆大喊一声,在堡头上的人全都蹲下身去,紧紧贴着石墙,寨子中的人也急急奔走,遮蔽伤兵。
风越来越大,成了狂风,大小沙丘一个不见,寨子几乎摇动,顷刻之间眼前就是一片昏黄,寸步难行。
莫聆风埋着脑袋躲避风沙,忽然感觉头上好似落了什么,连忙伸手去抓,没想到落到头上的是个活物,还在动弹,登时吓了她一跳,越发抓牢了不松手,想看看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