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太平的那一套工具给带过来了。
画画这种事情,虽不至于一法通,法法通,但是,熟悉一种作画方式,用别的作画方式画画,至少不会太难看。
画肖像嘛,在宫殿内肯定不合适。于是,在天后的命令下,一行人来到了明义殿前的花坛附近。
这里种着一丛牡丹,是天后的心爱之物,平时浇水,都是她躬身亲为的。甚至,旁边的一个小亭子,就是专门为了它建造的,这里常年都会有人为天后看护这一丛牡丹。
站在牡丹花前,天后对对面正在架设画板的李贤道:“为娘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可不能站太长的时间,况且,咱们还没用午膳呢。”
提起最细的毫毛笔,在纸上勾勒一番,李贤这才回答说:“阿娘放心,儿臣只需要稍微定稿,接下来就不需要您一直站在那里了。如今天气炎热,要是害得您中暑,可就是儿臣的不是了。”
说完,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画纸上用墨水打草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会儿没有铅笔,作画讲究落笔无悔。没那两下子,就只好先打个草稿了。
太平对于六哥的画技心向往之,就凑在画板的左侧,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六哥作画。
她发现,跟水墨画的时候不同,六哥在纸上,只是用各种各样的短线条,就很快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很快的,牡丹的图形也出现了。
画完这些,看了一眼线条,发现并没有不和谐的地方,也没有颜料不能遮盖的地方,李贤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牡丹前面已经有些疲倦的天后说:“阿娘,可以了,您暂且移驾亭子里面,儿臣还需要继续作画。”
传神写照,天平还是知道的,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画师,只是画出来一些不痛不痒的底图,就让人离开的。
出于信任,天后并没有过来看,而是带着李显一起,进了小亭子,并且吩咐宦官抬一些冰来,其中一半分给外面作画的太子,用来降降暑气。
既然草稿能用,那么就不必再临摹一遍了。
拿出太平的颜料,在一张白纸上,每一样都先试了色彩,确定颜色以后,李贤这才继续作画。
给天后画肖像画,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不是牡丹,也不是服饰,最重要的,是不能把人画的太老了。
虽然天后驻颜有术,但是她的身体的确在走下坡路了。
所以,李贤不由自主的去掉了她的皱纹,脸型也稍微修改了一些,看起来消瘦一些,至于身形,也在现在的基础上,收敛了一些。
终于,人物形象定型了,一边全程旁观的太平,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她看来,纸上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前几年的母后,看起来,一点都没差。
“皇兄,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别打岔,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听了六哥的话,太平只好闭上嘴,坐在一个加高了的胡床上,继续看。
人物定型以后,花就比较容易画了。花丛里面错了一两笔,如果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而画面的主体—人就不行了。包括服饰的样式、配饰的位置、颜色这些,一点都不能错。错了,整幅画就废了。
虽然立在烈日底下汗如雨下,但是李贤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画画好了,李贤整个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接过太平递过来的布巾子擦擦汗,李贤这才转头看向亭子那边,询问道:“母后,画上可否需要儿臣的印鉴签名?”
见画终于完成了,天后就招招手说:“不急,先拿过来,给为娘看看。”
画上的颜料还没有彻底干,所以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抬着画板,跟随太子和公主进了凉亭。
李贤才进凉亭,李显就急不可耐的说:“快快快,把午膳带上来,这眼看着已经是下午了,饿死本王了。”
天后没好气的抽了他一下说:“急什么,先看看画,再吃不迟。”
两个宦官,小心翼翼的把画板放好,天后这才起身,走到近处查看。
而李贤,则笑着站在一边,等着天后的评价。
跟顾恺之的画不一样,他画写真,力求完美的复刻所有的细节,“栩栩如生”这个词,用来评价,是再合适不过了。
果然,看到画的天后,忍不住捂住了嘴,差点惊呼出声。
她对自己的模样,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画面上的自己,分明是几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最明艳时候的模样。
而且,跟其他画师不一样,这幅画,实在是太像了,像到了只要是认识自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显也吓了一跳,忍不住询问道:“六哥,您是怎么画的?这,这也太像了!”
李贤笑道:“用心就是了,怎么样,没白等吧。”
李显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伸出大拇指,表示敬佩。
好久之后,天后才回过神来。看着以前的自己,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只可惜,自己虽然是一国之母,但是依然抵不住岁月的侵蚀,虽然自己为了平掉那些烦人的皱纹,特意增加了一些体重,胖了一些,但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这些天,自己发现,皱纹还是出现了。
可以预见,今后的日子里,自己的容颜,将会彻底一去不复返。
如今,有太子这幅画在,多少也能让今后的自己,有个可以追忆的地方。
长舒一口气,天后看向李贤,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说:“难怪太平如此推崇你的画技了,为娘无话可说。这画,为娘喜欢的很,你这就留下你的签名印章吧。”
李贤笑了一下,走到画前,提笔在角落里写了一个“太子贤”的落款,又用上了自己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