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现在雪停了,它确实该回到它的族群中。在这深深雪山中,留恋一个人类的屋宇是致命的错误。
但即便如此,想到昨天晚上那温暖的触感,柔软的皮毛,眉栗还是感到遗憾。
早知道它会逃走,就多摸一会了。
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进山捉狐狸,从今天起,她要尽快提升功力,赶在大雪真正封山前出山。
上一世,唯一愿意和她做朋友的秦琯,死在了冬末的国师府。秦琯死后,国师府知悉了她和眉栗的关系,千里迢迢将尸身丢弃在雪满山。
眉栗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被山中的妖兽食尽,只剩下一摊零落的血肉碎骨。
那时眉栗陷入了地狱般的自责,她炸毁了木屋,撕碎了所有啃食过秦琯尸身的妖兽,将自己埋在冰冷的雪里,但那颗愤怒炽热的心仍然烧得她双眼通红。
上一世也许她不该和秦琯相识,但她实在太留恋那些温柔的关心,秦琯是这个世界给过她的唯一的热意,生活在冰雪中的眉栗不舍得割舍。
如今,上一世将妖力传给她的大妖已不可寻,但就算没有了这些馈赠奇遇,她也要让自己变的更强大。
——只有这样,才能挽救不该陨落的生命,将属于地狱的人送上西天。
眉栗只沉浸在悲伤中一小会儿,就重新打起精神。今天的小目标是在太阳下山前学会“一心皆空”符。
对于眉栗来说,写一张符篆就是将自己的欲望和天地规则结合起来,犹如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两两相配才能通达。欲望存于脑中,规则凝在指尖,写下的每一个符文都是两者融合的结果。
在她的脑中,上一世的规则印记还在,但眉栗已经不是那个眉栗,她的欲望变得更强烈,她的恨意更纯粹,因此她用上一世的感觉再也写不成一张符。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不过眉栗并不在乎,她反而更加欣喜。纯粹的感情、强烈的信念是成符最重要的载体,感情越纯粹,符文的力量就越大,效果就越好。
对于一些她早就使惯了的符文,她现在要练习如何掌控它们,不让过于暴躁的力量造成不必要的毁坏。
因此每一次砍树,看似是要拿去卖钱,实则也是眉栗的练习方法。说要砍十棵,绝不多砍一棵。
一些基本的符篆对她来说早已融会贯通,现在她要开始有目的的针对将来的国都之行准备符篆。
最重要的就是一心皆空符。
它会让人遗忘最近想起的、看到的所有东西,让被施符的人目光呆滞,恍恍惚惚的把记忆永远调回前几天。是夜闯国师府被发现后最好的办法。
这趟国都行,眉栗打算换个策略。
当天下皆知的大魔头有什么好处?而且她已经当过一遍,虽然是被迫的,但那个滋味她并不喜欢。
这一世,她要当天下皆知的大好人!一个魔头披着大善人的外衣,想想就让人觉得刺激,眉栗手掌撑脸颊轮着指头轻轻点在脸上,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未来真是让人充满期待啊。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秦琯温柔的眼神,还有那些见鬼的国师们临死前不甘的嘴脸,眉栗的手倏然收紧,她面无表情却无比痛快地想,她要让国师府的所有人都付出她定下的代价!
他们也一定要尝尝身败名裂的美妙滋味,对于那些将名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的国师们来说,一定是生不如死吧。
眉栗收回让人遍体生寒的目光,她垂下脑袋开始思考如何完成这张符。
昨天用过的那些符纸都被翻了一面放在桌上,即使这样也只剩下几十张。还有几张空白的符纸,被珍重地搁在桌子中间,用厚厚的砚台压着。
眉栗的额头上开始冒出薄薄的细汗,同时,她的指尖开始快速的划动,偶尔两笔有隐隐的金光露出又隐去,像劲风中努力为继的点点烛火,顽强求生。
几百个笔划过去,她似乎微微找到了一些什么,忽然左手食指的指尖在桌上划出重重的一撇,顿时金光大盛,充盈澎湃!
但只是那一笔得到了天地的回应。其他的笔划还黯淡无光,只有那一撇,金光消散后摸上去还有温热之感,就像摸在软软的狐狸毛上,下面是热腾腾的。
眉栗的目光依旧冷冷的,画符的时候,她习惯了除了仇恨什么感情也不带。只有仇恨,是眉栗的符道最爱的食物。
她左手的食指已经被粗粝的桌面刮破,皮肉之下是点点殷红的血珠。十指连心,她却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划符的速度半分不减,只是每一撇都带上了金光。
她慢慢睁开眼。
门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只有她的木屋里整日烧着蜡烛,感受不到时间。实则已经近黄昏了。
她心里有了底,知道这张符已经成了,只是她还没有完整地写出来一次而已。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随意,而是郑重地从砚台下面抽出压在最下面那张空白符纸。
这是她的习惯,她总认为最后一张才是最好的。
染了血的指尖没有包扎,眉栗将它狠狠摁在桌上,每一划都丝毫不错,她心里的欲望,渴望而不甘,愤怒而仇恨,统统汇入进去,融在金色的规则里,透出血红的光泽。
最后一撇,重重落下——
符成!
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狐狸脑袋探头探脑地伸进来。
眉栗的“不”还没有说出来,那符篆就像找到了主人一样飞向狐狸,快速没入了它的身体,消失不见。
狐狸嘴里叼着的果子哗啦啦掉下来,砸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