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她这个小脑十分不发达的人学会有效握笔,但仍然没办法写出一个像样的字。
像是个正经的教师一般,卫堇苏从横竖撇捺开始教她。一晚过去后,他看着纸上一片弯弯曲曲都能混成一团的所谓“笔画”,正式冷下脸来。
她固然知道卫堇苏不喜欢笨蛋,但这个她真的无能为力。她的脑子和灵魂都知道要用腕力,用巧劲,但这具身体的手腕力量真的可以说是没有,毕竟这位妹妹从小练习的就是抗揍和逃跑,而不是反杀。
总之,趁着卫堇苏还没有开始表露出真正的不耐烦,她赶紧狗腿地向他保证,明天一早,她会把她写得漂漂亮亮的名字拿给他看,并且关照他让他回房好好休息。
可是保证完她就后悔了,直到天蒙蒙亮了,她才勉强从一推废纸中挑出一张还稍微能看看的。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还早,卫堇苏刚起不久正要去宫里上早朝,再睡一觉也不太可取,便拿了张纸开始画图稿。
写字很难,但会正确握笔之后,凭着她曾经靠手绘赚学费的经验,画一些用在衣服上的图案还是比较简单的。
没过多久,她就画好了一大一小前后交错的两朵莲花。早膳后的休息时间,她又开始画牡丹,以便日后的大场面穿。
鹃儿看到散落满地的纸、安冉手上的墨和桌上放好的成品,还夸她家夫人真是蕙质兰心,不愧是大家闺秀。
安冉听到这个评论,只能在内心默默摇头,她不是蕙质兰心,更不是大家闺秀,她只是有一个长期做乙方的灵魂和一个要让卫堇苏对她刮目相看的小目标而已。
可惜卫堇苏的表情管理一向是男团级别的,他看见她写的字没什么表情,甚至还颇为不忍地点了点头,表示她勉勉强强通过了他的要求,或者表示她仍然没有通过但由于太烂了所以他已经懒得评价了。他看见她的画稿时也只是颔首,并表示下午就可以带她去店里定制。
她从他的眼里看出,他对她的画还是挺满意的。
今日的一顿午饭他们也是在一起吃的,原因是她觉得既然她已经来他的房间了那就可以吃完饭一起出府。
她的理由讲得快,卫堇苏答应得也快,以至于她没发现这其中逻辑的牵强之处。
这是她第一次与卫堇苏同坐一辆轿子。
即便再有钱有权,轿子也不够两个人舒舒服服地隔着社交距离坐。
卫堇苏身上的气息又一次将她笼罩,使她掀开帘子看窗外都看得神思游离。她往窗边悄悄地挪了挪,没想到被他发现,他冷哼一声,往相反的方向坐了一点。
被抓包的尴尬让她耳根发烫,轿子内部的气氛更是僵硬。
索性,千岁府里市中心很近,不一会儿就到了水云阁门口。卫堇苏是牵她下来的,也许是为了显得他们夫妻恩爱,也许是他为了显得自己是个君子。
不过这些日子她猜测他的心思已经越发头疼了,她常常摸不着他的雷点了,以至于她总有些恍惚地觉得自己可以放开胆子了。
比如今日午后的阳光格外灿烂,刺得她睁不开眼,而且这光照在身上,即便隔着衣物也是火辣辣的。虽然有下人们撑伞,但她还是往卫堇苏的方向挪了挪,企图用他挡住阳光。
她一直低头揉眼睛,没能看见他瞥她一眼后的微笑。
进了店,老板亲自出来对着他们两人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千岁”、“夫人”。很快,她就开始挑选颜色,她决定皇后的生辰宴上用鸢尾蓝,裙摆绣上她画的莲花,这个搭配既稳重又不过于素净。绣牡丹的用绛紫,大气雍容,等她再年长几岁便能撑起来。
另外,卫堇苏又为她挑选了别的几个颜色,例如深色的海蓝和玄色,浅色的白和一个看起来很像薄荷绿的颜色。这些便由店家为她自行制作,他说若是不好看,他们这家店便不用再做下去了。
这句几乎是她听到过卫堇苏语气最重的话了,倒是有几分像传言。
老板听了吓得一抖,连忙说是。
她觉得要不是还有这么多人在,这老板能跪下给卫堇苏磕头。不过他严肃的时候确实给人感觉阴冷且邪恶,想来这面具可能也为他的这种气质做出了点贡献。
她突然就有些好奇,他面具下是什么样的。
“走吧?”
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盯着他发呆,反应过来才跟他讲,她想在街上逛逛。而且她还很懂事地告诉他,他忙的话可以先回去,有几个人陪她就行。
结果他陪着她逛了整整一个下午,甚至还好心地给她买了串糖葫芦。
这样的待遇让安冉有些无措,她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卫堇苏是假冒的了。直到她在回程的轿子里,无意间看到他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她忽然就觉得,也许他是在担心。
既然他的棋局里包括了皇宫,那作为他最有用的棋子之一,她这次进宫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会给他带来一些影响。
所以他对她最近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这么想,就能理解了,不然他的变化还真有些让她措手不及。
轿子突然停了,车夫说是前面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拦住他们讨钱。她偏头看他不耐烦地皱起了眉,随手从袖子里拿出几个碎银,交给车夫。
不过一会儿轿子就重新走了,她越发觉得,卫堇苏这个人真是神神秘秘的,身上有好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而且,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复杂的人。
纵然每个人都有多面性,但卫堇苏的面好像格外多,她似乎永远能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他的新面目。
她靠在窗口想,兴许是她前期将期待放得太低了,总想着这人是个阴狠的坏人,才会对他流露出的“好”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