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目光扫过,发现大厅之内在场的一些镖师,全都不发一言,神情颇为怪异。
尤其是洪华通和祁福林二人,更是目光低垂,看着地面。
平日里侃侃而谈,什么都要插一手的这两人,此时全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你们怎么看?”
张坤如今既然成为镖头,还是五方镖头之一,算是接了当初罗威的职务……
大刀王五不在场的时候,他的职务就算是最高的那几人之一,手底下也有数十人可以调动,自然就有着发言权。
“张镖头,我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洋人神庙最是护短,真要存心针对萧唐氏,咱们也不好跟他们死磕。”
祁福林皱眉说道。
他一向老成惯了,这时镖局更是吃了大亏,进退两难的,此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伤务失败,幸好萧唐氏本人没有出事,只是赔上点银子就可解决。
说起事情的难办之处,相信对方也能理解。
“是啊,张镖头,如今四面树敌,已是惹起公愤,各方商家都不愿意同我们合作。这事得从长计较,该上门赔礼的赔礼,该交朋友的交朋友,万万不可陷身于一桩十分危险的任务之中。”
眼见得许多商家不再合作,林掌柜也有些不满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还是觉得张坤做事太过锋芒毕露。尤其是,前次得罪了宫中,还杀了会友的人,种祸之深远,简直无法形容。
“哦,洪镖头也这么认为?”
张坤没有理会祁福林和林掌柜的老成持重,嘴角微带一丝讥诮。
转头问起父武义学的总教谕洪华通。
这也放弃,那也放弃,这镖局不如不开了,迟早关门大吉。
不过,这也正是暗地里出手针对之人所想看到的。
首先就是破其名声,再是离乱人心。
镖局不败而自败,经营不下去,就会惨淡收场。
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动许多手脚,只需要关键时刻找到关键人物,打一声招呼就行。
洪华通抬起头,面无表情道:“这事说起来是你们南方镖路的事情,我们也不太好插手。问我的建议,那就是放弃吧……苏南行省那里形势复杂,洋人势力更是强盛。就算把萧唐氏护送到苏南去,又能如何?”
“不用说了,愿意接镖的人留下,南方镖路若是不想接镖的人,也可以离开,我这里不收闲人。”
张坤挥了挥手,打断了洪华通的话,不再去看这老头面上阵红阵白,十分难堪的模样。
你这建议跟放屁似的。
不出意料的,随着张坤发话,真正留在他身边没走的镖师,只有五十人不到。
其余人都失魂落魄的往外走。
倒没有多少人与张坤唱反调。
就算有人心里不满,也只能乖乖忍着。
大刀王五又跑出去了,倒不是他在家里闲得呆不住。
而是因为万木草堂那边有几个学生受了刺杀……
变法一派人人自危,日前来信向这位鼎鼎大名的京城大高手求援。
于是,王总镖头带了几个得力人手,就赶去了浏阳会馆。
此时倒也无暇理会镖局内部事物。
“真的要继续这趟镖吗?”
吴仲达既期待又担忧。
“当然要继续,人家三千两白银都已经送到了镖局,所要求只是护提安全,回返原籍……这生意怎么看都是白捡的好事,只是辛苦一点罢了。
至于洋人神庙那里,若是再有人前来,就直接下手,不用顾忌。真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直接发号箭。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在一手遮天?”
张坤冷声道。
害人夫,夺人妻,甚至还要把所有家产一口吞掉。
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听多了相似的事情发生,亲身经历之时,张坤仍然忍不住邪火直冒。
“这镖,怎么就接不得了?”
“张师傅,这趟镖,我走一趟吧。”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袁光耀袁镖头突然开口道。
“但凡我还有一条命在,就不会堕了南方镖路的威名,更不会给张师傅丢脸。”
“袁师傅言重了。”
张坤笑了笑,“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吴师傅,还有唐师兄,你们也去吧。带上十条洋枪,一旦遇事,不要留手。”
危险主要还是出在京城城内,以及出城十余里这段路程。
真的走远了,相信也没太多人胆敢面对源顺镖局这些好手。
主要是因为,在京城附近动手,某些人势力太大,可以调动许多人手。
所以,不能不防。
“是……”
吴仲达和唐文均先前在旁看着,被镖局同僚们那死气沉沉的模样,气得都想要吐血。
此时见到张坤的豪气,立时如同打了一针鸡血般,重新振作起来。
干镖局生意的,本来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银子的活计……这也顾忌,那也顾忌的,那什么也不要干了。
别人针对那没办法,只能另想方法破局。
生意上门却拒之千里,显然并不合适。
“从今日起,除了镖局运营费用,南方镖路所得,一律不缴纳公中,各路兵马负责自家生计……林掌柜,你听清楚了吗?”
“这……”
林掌柜满脸难色,“总镖头那里,不会同意吧。让人知道了,还会说镖局镖师不和,甚至会有不讲义气的传闻……”
“总镖头那里我去说,怎么,你有意见?要不,南路镖你来带队?”
“不不,万万不可。”
林掌柜被呛得连连倒退,再不敢多说什么。
心中则是在想,就算这趟镖让你们吃下来,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得罪了洋人,更是天大的麻烦。
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而且,现如今被各方针对,不想着去搞好关系,反而强势应对。等这趟镖过去,再没有生意的时候,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他心里有些不满。
镖局多数是些粗人,谁不对他这个会算帐会理财治家的大掌柜敬重有加,就算是总镖头在场,也会好声好气的问计。
这位倒好,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回事,有你哭的时候。
“我也去,我也去。”
王静雅兴奋极了。
她第一次出镖,就与张坤接了一趟黑镖,还遇到了高手,肚子都被捅了一个洞出来。
既丢人又憋屈。
这时听到有大行动,哪里还忍得住。
“师姐,你想要留下疤痕吗?”
张坤冷幽幽的说道。
“好吧,我不去了,我看家。”
王静雅立即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的萎了下来。
张坤好笑的摇了摇头,心想李小宛的这句口头禅还是挺有用的,把王静雅治得服服贴贴的,没有半点脾气。
伤还没好,就不太安分,左跳右跳的,简直是拿大夫不当医生。
……
“怎么样?张坤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吧?”
辰时初,东面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
层层雾霭变得稀薄,渐渐的就能看清街道上的人影。
赶早的百姓,从四方角落,向着各家坊市汇聚……
一日之计在于晨。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而又鲜活,做着日复一日的事情,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又迎来了绝望。
西直门外,此时却是黑压压的伏着一支兵马。
人噤声,马衔枚,约有七八百人左右,像是静静矗立在晨光薄雾中的一座小山,不走近仔细观瞧,还不会有人发现。
为首的是一员光着膀子,手臂纹满虫蛇的蛮族人。
此人腰间带剑,手提点钢枪,杀气腾腾,站在城墙边上,如同一棵风化的石头桩子般,没有一丝动静。
他的身后,八百人分成几个方队,有的拿着洋枪鸟铳,有的拿着弓箭长刀,或骑马,或站立,全都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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