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操练,苑云霞、杨艳萍跟来了校场。自韩世忠任武胜军节度使,隔三差五操练。韩世忠道:“操练苦累吗?若不操练,上阵便被人杀,岂不更苦累!”梁红玉先到,见苑云霞、杨艳萍跟来,问道:“会武么?”苑云霞道:“会。”梁红玉教去武库里选兵刃,去马厩挑马匹。少间,苑云霞提了一条铁枪,骑了一匹灰色劣马,杨艳萍则提了一口弯刀,骑了一匹棕色劣马,回到场上。苑云霞远远看见一个女将,却是樱桃,穿了武胜军将袍,骑一匹白色劣马,提了一条玄铁棒棒,在与韩亮、花逢春说话。苑云霞暗道:“原来军中早有女将。”苑云霞初来乍到,不知深浅,欺樱桃年纪小,拍马上前道:“你这小妹妹,也来充将军?来、来、来,我来与你比试。”樱桃笑道:“大姐姐说的是。我将衣袍剥与你穿,我不充了,大姐姐你来充。”苑云霞喝道:“谁要你的衣袍!我只要与你比试。小妹妹,你敢不敢来战?”樱桃道:“一定要战么?那就战罢。大姐姐,我本事不济,你可要手下留情。”说言未了,已拍马上前,挥棒打来。苑云霞吓一跳,慌忙举枪来挡。才斗了五六合,苑云霞大惊,慌张道:“这妹妹使的甚么棒,神出鬼没,恁地厉害!”
杨艳萍见苑云霞不敌,提一口弯刀,拍马上前,夹击樱桃。但见:三个人,三匹马,三样兵器,斗作一团。马蹄翻飞,尘土飞扬。兵刃碰撞,乒乓作响。三个人搅在一起,斗了二十三四合,樱桃瞅个破绽,使玄铁棒将弯刀磕飞。杨艳萍失了弯刀,大失脸面,本是两个大姐姐斗一个小妹妹,却败在了小妹妹手上!心中不忿,左手朝樱桃一扬,将毒撒出。樱桃只道她是发暗器,急驱马望右躲避,刚刚躲开,却见苑云霞拍马赶到,挺枪来刺樱桃,却不料撞上杨艳萍撒毒,瞬间被迷倒,跌下了马来。段晖急奔出,将苑云霞救起。樱桃怒视杨艳萍,喝道:“你这龌龊女子,怎敢暗器伤人?我杀了你!”纵马直追。见迷不倒樱桃,苑云霞却被迷倒,杨艳萍顿时慌了,不知所措。樱桃举玄铁棒打下,眼见将击中脑壳,早有白日鼠奔出,看看赶不上,将右手峨眉刺飞出,望樱桃飞来。樱桃见了,只得将玄铁棒收回,把峨眉刺磕飞。白日鼠趁机救了杨艳萍。
只见王忠义出马,喝退了段晖、白日鼠、杨艳萍,挺一杆铁枪,上前喝道:“杨艳萍使毒伤人,是她不对,喝退便是,训斥也可,你却要杀她!来、来、来,我与你斗,看你能杀我否?”
樱桃方知杨艳萍撒的是毒。正待拍马上前来斗王忠义,却听身后有人喝道:“樱桃退下,我来斗他!”是谁?沈迪也。
只见沈迪骑一匹劣马,拈一柄铁叉,急急奔来,与王忠义斗在了一起。两个人在场上较量,真乃是棋逢对手难藏匿,将遇良才好用功。但见: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苍龙。龙怒时,头角峥嵘,如铜叶振播金色树。虎斗处,爪牙狞恶,似银钩不离金毛团。翻翻复复,铁枪没半点放闲;往往来来,钢叉有千般解数。铁枪用力刺去,望心坎微争半指。钢叉当面袭来,离鼻尖只隔分毫。使枪的壮士,威风上逼斗牛寒。舞叉的将军,怒气起如云电发。一个是扶持社稷天蓬将,一个是整顿江山黑煞神。
韩世忠到来时,二人已斗五十合以上,不分输赢。苑云霞苏醒来,与段晖、白日鼠、杨艳萍一同观看,四人直看得心惊胆战,连声惊叫。樱桃却气定神闲,在一旁与花逢春说话。见二人都要逞英雄,真刀真枪拼打,韩世忠恐当中伤了一个,急上前将二人喝止。问了缘由,韩世忠大怒,将王忠义、沈迪、段晖、白日鼠、苑云霞、杨艳萍、沈樱桃各各训斥了一番。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转眼已至九月初。这日,花逢春来屋寻樱桃,教她同去向韩亮贺喜。樱桃奇道:“贺甚么喜,韩亮哥哥有甚么喜事?”花逢春道:“你不知么?昨日,韩亮哥哥与宰相朱胜非之小女订了婚,岂不是大喜事!”
樱桃听了,如同五雷轰顶,眼前天昏地暗,肚中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心头不知涌上了甚么滋味。两股眼泪翻涌上来,直奔眼中。眼皮子关都关不住,眼泪好似泉水般喷涌出来。见花逢春吃惊望她,樱桃侧了身去,抹了眼泪,自骂道:“沈樱桃,你这……”岂料无意中念了“樱桃”二字,似念了咒语,一下躲进了莲蓬。樱桃一惊,见花逢春在莲蓬外团团转,叫道:“沈将军,你快出来,可别吓我!”樱桃不理睬他,自顾抬手去抹眼泪。只见那眼泪,不抹则已,越抹越止不住了,哗啦啦直往外流。樱桃索性不抹了,流便流罢,反正谁也瞧不见!任由眼中泪,稀里哗啦往外流,须臾淌满了脸,流湿了衣襟。樱桃忒憋屈,自己日日思念韩亮哥哥,不曾想韩亮哥哥却与相爷之女订了婚!樱桃知道,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韩亮哥哥乃大宋名将之子,自己只是沈家庄庄中农户之女,她与韩亮哥哥门不当户不对,配不上韩亮哥哥。可是,却禁不住心中去想!樱桃气得直骂自己蠢,自己一直唤他三个人作哥哥,一个唤作花哥哥,一个唤作韩亮哥哥,一个唤作韩真彦哥哥,三个人却一直客客气气,唤她作沈将军。尤其是花逢春,忒讲究礼貌,总是对她客客气气、彬彬有礼。对了,还有简平哥哥,竟另投他处去了。自己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罢,居然异想天开如同癞蛤蟆一般,想吃天鹅肉来!樱桃思来想去,只有师父真正疼她,却只传她武艺。杨林哥哥也教了她武艺,却已有奚虹姐姐。杨林哥哥与奚虹姐姐,一前一后死了,却仍葬在了一起。樱桃伤心不已,自己怎么就没有这个命!
花逢春唤了几回,不见樱桃出来,急奔去将军府,报与韩世忠、梁红玉。二人听了,不予理睬。花逢春只得寻来沈迪,却不知冯青偷偷跟在后面。沈迪来到屋中,寻了一回,唤了几声,不见樱桃回应,骂骂咧咧便走了。花逢春见状,便也走了。待他走了,樱桃跃出莲蓬,冲出屋外,牵了匹马,疾驰而去。一口气跑出四十里外,却见来到万寿禅寺。樱桃绕过寺庙,策马转到山后,驱马上得山来,停在洞口。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跑入了洞中,伏在岩石上,嚎啕大哭。樱桃足足哭了两个时辰,渐渐缓了来。没了哭声,洞中空寂,百无聊赖,樱桃忽然想起了何仙姑来。环望四周,却不见何仙姑影踪。樱桃不死心,细细搜寻了一遍,终是不见。樱桃靠坐洞中岩石上,却又哭了,混混沌沌,哭睡去了。
一觉醒来,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樱桃起身,望洞外走,见天色已黑。洞口边坐一人,见樱桃出洞,这时忽然立起。樱桃吃了一惊,跳到一旁,喝道:“你是谁?”黑暗中那人道:“末将冯青,见过县君大人。”樱桃道:“原来是冯将军,你来此作甚么?”冯青道:“末将见县君大人神情恍惚,恐县君大人出甚么事,骑了匹马,跟了出来,守在洞外多时了。”原来,花逢春走时,冯青偷偷留下,隐藏在樱桃屋门外,见樱桃骑马出门,也骑马,跟了来,候在洞外。此时,樱桃牵马下山,冯青也牵了马,跟下山来。
樱桃与冯青各自牵了马,缓缓走下山,来到万寿禅寺。进到寺内,只在前院树下坐了,冯青去讨了斋饭,端来与樱桃一同吃了。僧人见是樱桃,已知她是道徒,也就不请她入内,只端来了斋饭与果蔬。樱桃、冯青吃了饭菜,出了寺,骑上马,一齐回了军营。次日,樱桃改了称呼,管韩亮、韩真彦均叫韩将军,管花逢春叫花将军。不再去缠韩亮、花逢春,闲时只来与冯青说话,樱桃、冯青同是丹徒人氏。冯青终是改了口,将樱桃唤作“沈将军”。
孟太后遣人来传樱桃入宫。樱桃随来人,入到延福宫内。见樱桃神色异样,孟太后问道:“沈将军心神不宁,有何心事?”樱桃沉默不语。孟太后道:“且让老身猜猜,这般年纪能有甚么心事,丫头怕是思春了罢。”见孟太后这般说,樱桃禁不住眼泪扑簌簌望外流。孟太后拉了她手,叫她坐下。孟太后在旁边坐下了,劝说道:“凡事勿燥,且想开些。丫头,你可知晓,老身如你这般大时,也有了意中人,却被生生拆散,选入宫中,当了皇后。”樱桃道:“当皇后岂不更好么?”孟太后道:“当了皇后,却失了意中人,不知是哪个好?”樱桃道:“自然是当皇后好。”孟太后笑道:“依你这般说,老身岂不是塞婆失马,反而得福?失了意中人,却当了皇后!俗话道,姻缘自有天定。该来的,终究会来;不是你的,来了也去。一切皆随缘,且顺其自然罢。”听孟太后这般说,樱桃心中舒畅许多。孟太后叫人端来一盆水,教樱桃洗了脸。
这时,韦嬷嬷进来报道:“乐和、裘氏到了。”孟太后道:“叫上来。丫头,老身与你听曲。”只见乐和、裘氏走进门来,樱桃见了,大吃一惊,起身叫道:“乐和哥哥,你怎么来了皇宫?”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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